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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正文章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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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追命发觉自己很爱看罗沺潇笑。
她的笑使他仿佛突然无忧无虑起来。
自由自在的安心。
但那姑娘用沾着血的手抹过脸之后,他看着再安心不起来。
月光都变得惨惨。
追命也想笑了。
他只得转过脸去咳了咳,又因为咳得太狠太干,罗沺潇一心急两步凑了过去。
啪唧,血手印子呼到追命背上。
“呀!”
她一吃惊,手指头又摸起了自己的嘴。
“好了,你莫再乱动。”
追命赶忙制止,他拿起葫芦灌了一气酒,颇为赞赏地道:“唔,身手不赖。”
罗沺潇长舒一口气。
其实追命心里才是大大放松了。
他把女子拉到跟前来,上下打量几番,摇了摇头解开了外衣。
罗沺潇的话给塞在了喉头。
她是听说过有些人在某些特殊情况下会性情大变,比如见了血欲望高涨什么的。
只还不知道追命有这毛病。
罗沺潇很有些紧张,脸红得像将落山的太阳。
耳朵都在发烫。
追命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力气那么大,罗沺潇腿都软了。
“衣服是你洗的,可不许嫌脏。”
其实他撕下来的几段布条连外面的灰也未曾沾过。
——至于那一点点忍不住的汗,想必罗沺潇不会在意。
追命几下就把她左臂上的伤口包扎好,其间还上了点药,手法之快速纯熟使得罗沺潇根本没看清楚。
也没反应过来。
让她在迎据间摆荡的旖旎并没有如期而至,追命处理完她胳膊的伤口,又撩起衣摆来要替她揩去指头上的血迹。
罗沺潇藏着手不想让追命瞧。
哪里藏得住。
那双手因为习武和做活,已经很不像年轻女子的手。
“待会儿找着水再好生洗洗。”
追命帮罗沺潇擦去指头缝间的血污。
握着她手的手好烫人。
罗沺潇红着脸找些别的话来说:“我原本是想学枪,但是师父说那个骑马上阵才管用,只好作罢。”
枪变棍还是罗沺潇撒了八天娇才换来的。
她强说这已经是退而求次了,至于为什么非要学枪,罗家爸妈愣是没有问出来。
——罗老舅没问,他估摸自己猜中了。
“我方才…是添乱了,还是帮得上忙?”
她问得极度忐忑,好似追命答完这句话自己的生死命运就要给说定了,毕竟一开始心急冲出来是她不对,后来虽想了点计策应对,总还是闯祸在先。
罗沺潇愿意在后面跟随追命,肩并着肩也很好,甚至有需要时,可以拦在追命身前挡刀挡剑。
她想像那铺天盖地的小白花一样围起他来。
她要看着他,也想护着他。
若是不能……
她已花费如斯心力,如还未够格伴追命走一程路,也许当真是与他没有缘分了。
罗沺潇想到这,眼神无端地黯淡下去。
追命掀起眼皮瞄了瞄她,复低头暗笑,也不知怎么了,连瞧这姑娘失望的神色都似有无比乐趣。
他悠悠乐道:“若非女侠施以援手,在下双脚难敌十拳。”
罗沺潇眼睛瞪得好大。
月色中像波光潋滟的水塘。
一晃。
“亏得你应变不慢,再不可如此犯险了,回去让我们瞧瞧你的功夫,真想帮我总要先定好计策,”追命拾去她发上的两片竹叶,后退一步正色道:“记得了?”
罗沺潇仍然处于极大的欣喜中,并未体会到追命话语里已然悄悄变了的况味,只看着他格外严肃的神情郑重点了点头。
风动竹摇。
*
“云深不知处”死了一个,剩下的四人追命未下杀手,只一人断了四肢,一人废了筋脉,剩下两个武功稍逊,平素犯案也不是主力,仅踢折了双手。
这四个眼下连哀嚎的力气也无,瘫在地上哼唧着喘气。
罗沺潇觉得有些不忍看。
“三爷,将他们送去官府牢里罢?”
追命诧异抬头,复又笑问道:“你不困么?”
罗沺潇打着呵欠摇摇手。
追命拉着她坐在一丛竹子围出来的空地间坐好,眼睛不忘盯着捆住手脚的“云深不知四缺一”。
女子显然是困糊涂了,才对手给人抓住这事毫无感觉。
追命饮着酒缓声道:“你先歇一阵,此地差役不多时就来,无须担心。”
罗沺潇勉强张大眼睛看着他,重重砸了砸脑袋。
——追命真怕她不小心把下巴甩飞出去。
罗沺潇委着身子渐滑渐倒,眼看要躺下,突然又爬起来凑近追命,认认真真恳求道:“三爷若是想趁我睡着跑走,直说便是,不必如此。”
“胡思乱想,睡觉。”
追命喝了口酒,直觉身边的姑娘还在直愣愣看过来,他想了一会儿,把葫芦塞紧,往罗沺潇怀里一放,并未言语。
片刻光景,伴着竹风传来的已是轻缓匀称的连绵吐息声。
追命将手扶到罗沺潇头上压了压,又立马收手按在了地上,松软的细草和凋落的竹叶铺满泥土地,摸起来也有点软。
他抬头望天。
笑了一笑。
幸亏没有任何人看见追命这回的笑容。
*
第二天,出行目的已达成的追命拒绝了罗沺潇继续尾随的请求。
她顿时慌神。
“反正无事了,咱们一道走,也叫你瞧瞧四大名捕平时什么样子,哪能把大师兄当成会吃人的冰窟窿。”
追命说着,又想起来无情所述文盲轩“会见”罗大姑娘的情形,独个儿闷闷地发乐。
罗沺潇反而更慌了。
——不是啊,那人怎么不避着他了?
“三爷?”她小心翼翼地问,却被追命瞬时扫过来的目光生生震回了将出口的话。
罗沺潇手足无措,直到跟着追命走了三十里远,才渐渐适应这个境况,适应的缘由还是两个人肚子都饿了,不得不齐心协力找些饭食。
他们跑到一间水塘边的小面摊。
这摊子远远胜出了二人之前路过的几处商贩,全因为它有个遮阳的棚顶,不那么晒。
——要是让姑娘家顶着个毒辣的大太阳,可太不体贴了。
追命引着罗沺潇就往最靠水的位子坐。
甫一坐定,已有人贴在了桌子边。
“两位客官吃点什么?”
罗沺潇哐当摆出个酒葫芦,又朝追命挤眉弄眼地要他把葫芦也拿出来。
又一哐当。
小二兼掌柜兼大厨低眉一扫:“得嘞老酒四斤。”
“小哥儿,你这有什么好吃的,咱们两个肚子空空,走不动道了,”看着罗沺潇要完酒再不说其他,追命摇头暗叹张嘴问道。
“哎回您的话,我这店虽小,有样独门菜可是远近闻名,”他指一指追命和罗沺潇身后的水塘:“青娘醉酒,哎,别处没有。”
罗沺潇眉头一皱,追命眼睛一亮。
他俩都想尝尝。
没想到山野小店也晓得给菜取文绉绉的名字了,但那青年做的这手酒烹田螺确实不错吃,鲜甜留下,土腥秽气都不知用什么法门全除去了。
追命亦对这家的酒产生了些些兴趣。
唯是罗沺潇,总想看看菜是怎么做的,给人家左挡右遮,最后一个白眼顶了回来。
那小哥还不忘赶过来嘱咐:“这位大姐,您别费心了,换了别处的螺,做不出我这味。”
等他走了,罗沺潇依旧托着腮发呆。
追命拈起一只饱含汤汁的田螺,忽然悠悠吟道:“螺螺螺,乌盖遮青壳——”
罗沺潇瞪大了眼睛,她极怕追命要她接着吟诵下去。
好在并没有。
“你发什么闲愁,”那人吸去了螺壳里的汤汁:“他家的田螺味道虽好,咱们也不差么,你说是不是,小螺妮子?”
罗沺潇还不懂,这是神侯府老少皆着迷的传统项目。
取外号。
追命乃活动主力军之一,还有个是他大师兄。
——她没能幸免于此,会否也是另一种极大的幸运呢?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