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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正文章七 ...

  •   【七】
      有人相伴的旅途格外短暂,连白日间滚滚的热浪都阻止不了追命带着罗沺潇游山玩水的决心。说是游赏,草木繁茂的地方蚊虫也多,没遮没拦的则日头甚猛,追命都自觉走久了辛苦,莫说罗沺潇。
      追命平素少有这般卸去劲力安生走路,鞋上亦沾惹些泥。
      “三爷,咱们不着紧回去,成大人知晓,会否怪罪啊?”
      罗沺潇数着溪水里面椭圆滑溜的石头,等追命把迷失在石缝间的那条花麟撅嘴的鱼弄到手。
      说实话,他踢可能都比拿竹竿子叉快些。
      论起这跟鱼叉,还是罗沺潇顺手弄的,也叫追命见识了一下她的防身利器。
      绣鞋底藏着的一柄短刃。
      搁脚后跟往地上先轻后重磕两下,头前就能噌地蹦出个尖尖的刀,别的不说,削竹子真一等一的好用。
      ——“总拿着棍子上街不好瞧,有它在,我动作麻利些,那不到处都是趁手兵器么。”
      当时追命问她怎弄这么个小机关,罗沺潇如此答完,看见追命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又爽快补了几句:“就是有些暗藏阴险了,三爷若是不喜,往后我不用。”
      追命淡笑着摇了摇头。
      所谓阴招毒计,都是施用的人不够正大光明罢了。
      他身边可有最好的例子。
      “无妨,大师兄极通情理,你多想了啊。”
      追命不错眼珠地盯着水底。
      “欸中了!”
      罗沺潇喜叫一声,身体兀地让辘辘饥肠占去八成,她吞了吞口水,已经在馋烤酥的鱼尾巴。
      追命提着鱼在阳光下瞧了瞧,嘴里嘟囔有声:“小子,让你跑了,我的脸皮往哪放。”
      ——那条鱼只一掌半长,怎可能够两个人吃。
      罗沺潇收收口水望向追命,打量几下,满心想着鱼肉鲜美的念头忽然拐了弯。
      她指一指追命的鞋。
      嗯他踩着什么了?
      追命顺着罗沺潇的视线往自己身上看,脚是脚腿是腿,没啥怪的。
      “三爷鞋都湿了,脱下来晒一晒吧?”
      罗沺潇手搭凉棚遮着眼睛,仍笑眯眯劝道。
      追命面皮一热,果断摇头。
      这事体,其实说来特有趣之处便是个你进我退、你羞我不臊。
      追命只觉得拒绝了之后愈发地又羞又臊,这不太成。他把湿透的鞋和袜子一脱,大义凛然地丢给了罗沺潇,然后背过身去专心倒腾了个小火堆烤鱼。
      溪水边生了好多高高低低的小草和狗尾巴花。
      搔得追命脚心发痒。
      结果罗沺潇把鞋袜收拾好时,追命手下的鱼才熟半边。
      等它熟透了,日头已降下去不少,追命拿着除去头的烤鱼递给罗沺潇,女子伸手接过了方觉不妥,犹疑着推出去,看着追命的眼神都怯。
      追命拈着鱼头炫耀似地晃晃。
      “你说这才晌午间,此地离京城不过六十里,咱们为啥不一鼓作气奔回去吃酒楼,非要这样享受山野滋味?”
      罗沺潇上下牙一合,咬掉块鱼肉呜噜道:“三爷要走么?不打紧,我跟得住。”
      “啊?…不妨事,你吃你吃,”他看得怔住,一口啄去鱼眼才嘱咐道:“慢点,小心鱼刺。”
      ——啧,妮子先前也这么愣
      这分明是碰见啥高兴事乐傻了罢。
      他们再上路时已是傍晚,罗沺潇总恹恹地打不起精神,让追命不由担心她是不是吃坏了肚子。他也没问罗沺潇意见,自顾自寻了匹马来。
      并且全不理她拒绝好意的强烈情绪。
      “我走得脚软,小螺妮子你行行好卖我个便宜,成不?”
      罗沺潇看着追命正经到如同怒火上头的表情,扑哧一笑翻身上马,她指一指身前的空档,微俯低身子向追命伸出了手。
      追命借她一扯之力跃上马背。
      ——要他装作身法笨重倒也不算太难。
      一路马蹄得得。
      *
      快到汴京时,罗沺潇困得受不住,趴在追命背上睡了过去,睡得颇沉,连追命下马换了前后再上马都没惊醒她。
      睡梦中的罗沺潇缩成了更小的一团,脑袋一会儿往前砸一会儿又仰倒在追命的胸膛上乱晃。
      说实话睡相不太入眼。
      好在很安静。
      可以让追命在轻轻的马蹄声里吹吹风赏赏月,平定平定心神。
      假装马背上只得他一个人。
      甫进城,罗沺潇便换了代步工具,追命背着她走到家门口,姑娘还未醒,他只好暗道声失礼推开了她家的门。
      同时亦有些暗暗的不满。
      ——怎连把锁都不挂。
      追命挤进门,把罗沺潇放在床上,从怀里摸出个火折子,他已找到房里唯一的陶灯。
      点着芯时,灯油轻荡了荡。
      他擎灯想去瞧瞧罗沺潇,忽然被光亮中隐约的四面斑驳的墙壁吸引了目光,追命鼻子里涌进些沉墨的气息,他借着光去看。
      却见被自己抛诸脑后的岁月在摇曳的灯火里愈见清晰。
      追命忍不住拍醒了罗沺潇。
      “这些都是你画的?怎早不说。”
      “唔?”
      罗沺潇睡眼朦胧,追命却自个儿一愣。
      ——问的什么浑话!
      自己也不相上下地痴过,又说给哪个人知晓了?
      姑娘这时已清醒很多,缓过神来爬下床急着往外推追命:“哎你怎么,你怎么进来了!”
      追命脚下生了根,又哪里是罗沺潇推得动的。
      况且他已明白她是谁。
      追命纹丝不动,独手中陶灯的火焰不停摇曳。
      罗沺潇终于破天荒地在他面前哭了出来,蹲在地上抹眼淚,丝毫不顾及自己的形象。
      追命只得也蹲下去,扳着姑娘的额头抬起她的脸。
      嚯这眼泪怎么看都像挤——急出来的。
      “哎,小螺,”追命呵呵低笑:“嗐,不对,小蛙儿。”
      罗沺潇一听这话,眼睛真瞪成了两个大螺那么样,鼻头也见了红。
      “啊?”
      “你以前总跟着我么,还老画图,乡亲都是这么喊的,你不知道?”
      罗沺潇真不知道。
      这下更委屈了。
      可不是嘛,说人画的是青蛙就罢了,怎么还能说小小的姑娘也是青蛙呢。
      她想了会儿,抽泣声渐渐低下去,反而疑惑地看着追命:“你知我画的是你,他们说像青蛙,三爷不生气?”
      追命摇头。
      他那几年的心思给占得满当,实无余暇生气。
      而且他看过罗沺潇的画,根本不像青蛙,管别人如何说去,再者小丫头画得高兴,他啥都不用做就能让人心情好,何乐而不为。
      追命放下油灯,把罗沺潇扶起来,双手扣住她的肩膀。
      罗沺潇又吞了吞口水。
      “好好歇息。”
      临走前,他揭走了一张画。
      十八天之后,终于又得了些空闲的追命在老楼里翻箱倒柜。
      翻江倒海翻天覆地。
      声势之浩大犹如要拆楼。
      来寻他的冷血远远听见楼中叮呤哐当的声响,手悄然按住剑,沉着气绕过了院墙。
      追命坐在板车上欣喜不已地招手:“老四,正好你在,来帮忙。”
      ——这热天气!
      他甩了把汗。
      冷血颔首疾步走来,帮追命装好了车才满目疑惑地问:“三哥,你要搬家?”
      追命不搬家。
      他要往家里搬人。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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