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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正文章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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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追命并不知晓无情这次又给了罗沺潇极关键的信息,一开始真将尾随自己的当作要追捕的凶犯。
胆子够大呵。
结果他隐匿身形,绕到跟踪那人后面一看,不知该乐还是该愁。
——当真来了。
追命犹豫一刹,按捺下前去戏弄的微小冲动,彻底在罗沺潇视野内消去了自己的痕迹。
这镇子该查的已经查完,他正好往下一处去。
半夜,追命宿在山林野岭。
他就是怕罗沺潇再追上自己。
怕无意中害了她。
身子下的石头又凉又硬,追命心里有点暖。
暖得发冷。
——妮子啊妮子,这样不成。
罗沺潇看着追命腿动了动,伸手去扯他酒葫芦的手赶紧停住了。
呼,好险。
她等了一会儿,见那人并无更多已然惊醒的迹象,又将手伸出去,偷摸着解拴葫芦的细绳。
马上就到手!
“要偷我酒啊?没了。”
追命仍未转身。
罗沺潇愕然停手,想逃走已来不及,只好拿出挂在腰后的两葫芦酒,苦笑着给追命看:“想替三爷换些新的。”
她还把葫芦塞子拔开了。
躺在石头上那人猛地坐起身来。
“你——”
青色的纱裙裹得女子像一场忧异的梦。
她的笑忽然甜起来。
“叶小爷知道我要来找三爷,特地准备的。”
追命摇摇手指,罗沺潇递过去葫芦。
老楼珍藏,贪自在。
“不行,”追命抹抹嘴还是沉吟道:“罗姑娘,莫再跟着我。”
罗沺潇咬牙不答。
追命看着她笑笑又说:“怎么,这次不敢应了?”
罗沺潇摇头。
“我早说让你莫耽在我这,你也不听,后来以为你是晓事理的,这次不叫你跟,怎不懂我的意思呢?办案许多危险,我不想连累你。”
追命板起脸说这些话,听来真硬邦邦的。
罗沺潇忽然三指对月正正经经答道:“罗沺潇发誓,只跟在追命三爷身后,无论发生何事,决不暴露行迹,亦绝不插手。”
“那我也不搭理你了,”追命背过脸去:“但不准再偷摸碰我葫芦。”
他指腹在滑溜的葫芦上摸索不停。
罗沺潇嘻嘻傻笑,伸手又递了个葫芦出去。
追命未接。
*
两天后,又是半夜,追命蓦地后悔起答应罗沺潇跟着自己的决定。
他傻还是呆,既然应承她,便不该任姑娘独个在后面。
就算她有本事,怎比得上自己身边安全。
他们都知道她会武功。
至少是有内功根底,一听吐息便全明白了,——内力极深厚的反而能返璞归真,用些特殊方法让自己显得同寻常人毫无二致,铁手也许能行,罗沺潇可远未够班。
但她既然未曾直白说明,他们也没深究,只无情曾提醒追命记得留心。
——他有意将罗沺潇引到追命身边,并非想让三师弟涉险。
追命记下了无情的话,一路上罗沺潇在自己近旁时,总多为她备只耳朵,故而她做的那些事,他也几乎全盘知晓。
塞给自己包饼啊。
拿给自己身干净衣服啊。
几只李子,一双新鞋。
等等等等。
但是没有戳破。
罗沺潇不害旁人,不害自己,不害他,追命乐得有个小尾巴。这使他想起年岁尚轻的日子,虽然辛苦疲累,但亦有沉默无声的乐趣。
——也不知石大哥现在怎样,身体还好么。
——哥哥姐姐们……大概还在人世吧。
他有时对着月亮这么想。
或者竹子。
或者风。
风驱不散思绪。
今夜缠斗时,身后不远处向来轻巧的脚步声忽然变成阵疾风卷来,追命鲜见地些微发乱。直至那刻,他仍未将罗沺潇和当年满世界跟着自己跑的石家小丫头联系起来。
他真不知她姓罗。
但追命也绝对不愿无辜之人受自己牵累而死。
五人来犯,竹林的形势追命并不熟,罗沺潇若是能藏好,他们既然认定自己疲劳体弱,他反而有余暇借着诈败将恶贼逐个击退,可她过来,事情便不好办了。
之前的两天一夜没正经睡过觉,要多护个人,追命须花费好大心力。
况且她也没歇息。
追命猛然蹴起一脚将罗沺潇踹飞了出去。
她不应过来。
自己早将她甩在身后了,罗沺潇就不该这时冲上来。
青青的衣裙融化在让月光照得幽幽的竹林里,女子手中碧色的半丈竹竿划了一道翠绿的弧。
追命一脚踢出,也急速奔向罗沺潇身影飞去的那方,眨眼隐藏到阴影中。
他希望那妮子乖乖藏好,也暗自祝祷“云深不知处”这五个家伙千万莫要找到罗沺潇。
追命轻轻拔去酒葫芦的塞子。
酒香四溢。
阴沉的脚步声近了。
一,二,三,四.
只有四个?!
追命马上将自己暴露在光亮中。
一脚,踢断了距离最近那人的手脚。
剩下三把剑朝追命刺去。
不远处忽然传来高呼:“在这呢!”
三把剑一停,主人三又去二。
剩下那人仿佛没听见地上兄弟们的哀号痛呼,两只死鱼样的眼睛锁在追命颈上。
剑指追命喉头。
剑尖微颤。
罗沺潇没想到自己给追命踢了一脚,轻飘飘地就飞远了。
飞的过程中有淡淡的哀愁和自责。
竹叶好像划伤了她的脸。
她落在不知什么地方,再也不敢发出任何响动。
能听到竹子沙沙的低语,还有一些暗沉可怖阴险的脚步声。
罗沺潇忽然嗅到十分熟悉的酒香。
也听到有人离自己渐渐近了。
她抖着摸上了背后追命拒收的那葫芦酒。
舐唇。
罗沺潇把塞子一去,镳地将葫芦掷飞。
葫芦触及刀刃,立刻裂成两个瓢。
酒浆喷洒。
漫天酒雨,因刀劈之势砸得竹林淅沥直响,罗沺潇趁机往追命那跑去,身法很快,身形比蜻蜓更加轻盈。
也像沾湿翅膀的虫儿一样,须臾没了力气。
她离追命还有四丈远,身后追来的人只差七步。
罗沺潇抡起竹竿往后猛扫,那人后闪,不忘削去两段竹节。
她继续往前跃去。
还剩二丈半。
森寒刀锋已近在背脊。
罗沺潇咬紧了后槽牙回转身来。
追命在与人搏命,她也拼一拼而已,有什么好怕!
那人又一刀,开山裂石,罗沺潇横起竹竿去格。
一握粗的竹子毕竟经不得利刃砍斫,沿着刀锋往斜里滑去,终于断成两截。
刀落。
向罗沺潇。
断手也许还不要紧,但她和追命身上加起来的创药也不够医,这一下,恐怕是连命都要没了。
刀划破了罗沺潇的衣袖。
割伤了她的左臂。
但未断筋骨。
使刀的人已没有气,所以刀也失了继续下去的气势。
削尖的断竹,一截插在那人肩膀,一截刺入腹。
这个打法罗沺潇只听教她武功的师父说讲演示过,没想到真能成,——她运货时打过人,可没像这样拼过命。
追命收起了正踢在那人后心的脚。
头发丝上的酒滴到眼角,疼得罗沺潇想哭。
她立刻去看追命。
眼泪哗地——
收回了红彤彤的眼眶里。
“偷喝三爷一口酒,”罗沺潇整张脸湿漉漉的,却仍笑露了齿:“哗,好辣。”
看她样子哪里是喝,当头淋了还差不许多。
手上还溅了血。
而且脚下躺着热乎乎的死人。
女子手给染得鲜红,眼角潮红,嘴唇也让她咬得红透了。
衣裙青青。
追命两眼一闭,心道完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