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有特殊的修佛技巧》漫谈

13、阿梨

　　昨天夜里的风吹散了落花，仿佛铺了庭院一地薄雪。梨花枝上仍挂着层层的花朵，依旧是令人心怡的景色。

　　只是，细看之下，花朵却不似昨夜莹白，有的甚至已经泛黄。

　　寻常人只瞧得梨树生异象，妖异非常。天刚破晓，这消息就在就在徐府家丁的小圈子里传开了，急吼吼地要去凑热闹的人不下数十。就算平日里懒散着不愿赶工的小厮，磨蹭着梳妆的使女也都利落地拾掇完毕，赶着去赏一眼满院梨花。众人挤在两侧的回廊上，三三两两地抱作一团，时不时压低声音讨论几句。

　　“今天你们很安逸啊。大清早站在这里看花，都留着活给我干呐？！怎么也没人通知我一声。”管家徐和一张微胖的大脸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廊柱的后头。

　　众人一个激灵。

　　“嘿嘿嘿，您说的哪里的话，这哪能呢！我们这就去，这就去。”

　　几个小厮接了话，然后立马小声招呼着同伴赶紧走。一眨眼的功夫，人群就撤完了。

　　“这些个人，干活的时候倒没见这么积极。”徐和插着腰，瘪着嘴嘟囔着。

　　一抬眼，又瞧见不忌和双儿正往这边走，两只大手一拍。

　　“呦！大师，双姑娘！这么早就出来散步呢，要不说二位勤快呢，给您二位搬个凳子在这儿？”

　　不忌摆摆手：“不必了。这棵树，对府邸的人没有害处，你不必担忧。”

　　不忌又想说什么，双儿拉了拉他的手指，于是不忌把话咽了回去。

　　“阿宁，今日起的好早。”双儿瞧见了阿宁，扬起手臂招了招手。

　　“双姐姐。”那头的阿宁小声地应了，不似往日活泼，满脸写着情绪低落。

　　双儿走过去，蹲了下来，摸了摸阿宁的头：“怎的了，一天才刚开始呢，就这么没精神，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小白去哪里了？”阿宁问。

　　“在争渝哥哥那里呢。你要是想她了，一会我们一起去看她就是了。”双儿想着，小团子如今性命无虞，有自己和不忌在，争渝总不会太为难一个孩子。

　　阿宁的神色好了些，点了点头。

　　片刻后，又犹豫着开了口：“这几日，我总是做一些奇怪的梦。双姐姐，这是不是与我前几日昏迷有关？”

　　“不管是什么，就让他们都留在梦里吧，都已经过去了，阿宁以后可是要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长大。你瞧，现在天亮了，梦醒了，我们还有许多高兴的事情要做呢。”双儿像是想到了什么，暗地里又一个劲儿的冲着徐和使眼色，“啊，对了！夫人还说今天要做杏仁豆腐来着，阿宁可又有口福了。”

　　“没错没错。亏得双姑娘提醒，瞧我这记性，得赶紧让人备材料去。”徐和一拍脑袋，就顺着话头溜了。

　　阿宁想着杏仁豆腐，心情又好了点，睁着湿漉漉的眼睛望着双儿，央求道：“双姐姐，帮我个忙好吗？”

　　双儿的止水剑出鞘，在空中挽了个利落的剑花，满地的落花乘着剑气飞舞。一场纷扬的梨花雪里，扣人心弦的并非只有美景。

　　不忌想着双儿此刻的模样，一脸懊恼，第一次感觉到失明的不便。

　　阿宁目不转睛地瞧着，等花瓣都落到一角，堆成了一座白茫茫的小山，才迈出了自己的小短腿，踏进了庭院。

　　“阿梨。”阿宁仰着头，望着梨花树，认真地喊道。

　　“你......你刚才说什么？”双儿一脸惊讶。

　　“阿梨啊，是这棵梨树的名字。”阿宁抿着嘴角，“她在梦里跟我说的，她刚取好的名字，叫阿梨。”

　　在昨日的梦里，阿宁从莫名的主人变成了旁观者。心口蓦地一痛之后，阿宁终于看清了那个身量修长的蓝衫男人，他不知从何处走了出来，眉眼温润，应该是个极温柔的人。庭院里的梨花树从未像如今这样盛放，男人茕茕孑立，却没将目光分给梨花一刻，他像是在找着什么人。

　　一位着白衣的俊俏姑娘在树下慢慢显出身形，男人的眼神一亮，三步并作两步地上前。走到姑娘跟前，男人的眼睛中的神采竟又黯淡了下来。

　　“你......不是阿璃。”

　　男人的语气难掩失落。

　　姑娘凝视着眼前这个男人，眉心间的一朵梨花灼灼生辉。

　　“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你竟然分得出来。”

　　“你同她不一样，自然分得出来。”男人垂下眼眸，“阿璃，她还记得我么？”

　　白衣的姑娘没有说话，引着男人来到一扇门前。

　　门内，是阿宁的房间。

　　“进去吧，她一直在等你。”白衣姑娘撇过头去，不咸不淡的开口。

　　男人眼神动了动，抬起骨节分明的双手。指尖距离木门不超过一寸，男人停顿了一瞬，仿佛在鼓起勇气，去推开眼前的这扇门扉。

　　指尖慢慢地触碰到了房门，然后......

　　然后白皙的手掌竟然直接穿了过去。

　　“你又并非实体，不用推门，直接穿进去就行了。”白衣姑娘在眼见着男人纠结着开门的全过程之后，才缓缓地开了口提醒。

　　“......”

　　男人抽回了手：“阿璃方才若是见着凭空出现的半只手，一定觉得很有趣。”

　　姑娘回道：“房间里有三个人，眼下清醒的却只有一个。你只管进去就是，她若是能见着，自然很好。”

　　男人神色一滞，便利索地冲进了门内。

　　阿宁想随着男人进去看看，自己房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那白衣的姑娘孤寂的站在门外，一脸落寞，虽不知她是否能看见自己，阿宁也不忍心将她独自丢在门外。

　　“你不进去看看？”姑娘竟然开了口。

　　这是在对自己说话吧？毕竟这里，也没有其他人了......了吧？

　　“我，我不进去了，好像也跟我没什么关系，我在这里陪姐姐好了。”阿宁小心翼翼地开了口。

　　姑娘听了阿宁的话，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道：“陪我啊，那我们换个地方好了。”

　　一眨眼，阿宁又回到了梨花树前。白衣的姑娘坐在一枝长长的枝桠上，六月天，梨花先雪，姑娘仿佛与树融为了一体。

　　“姐姐，你就是这棵梨树对不对？”阿宁试探性的开了口。

　　姑娘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点了点头。

　　“果然是这样没错，我前几日还一直梦到你呢。”阿宁露出了浅浅的梨涡。

　　姑娘撇开目光：“你前几日梦里的并非是我。我们不同，她比我，要好得多。”

　　“你说的她，是谁呀？”

　　姑娘遥望着那扇阿宁没有进去的门：“她就在那扇门里，你的房间里。若你想知道，可以过去看看，他们一定不介意你进去。”

　　阿宁想着，自己说好了要陪小姐姐的，这突然又折回去不太好。虽然说自己有些好奇，可是作为一个男孩子，怎么能做出不守诚信，丢下小姐姐的事情来。

　　“不不不，我不过去了，我就在这里陪着你好了。”阿宁坚定地点了点头。

　　阿宁努力地找着话题，跟姑娘说着话。因为他觉得姑娘好像并不开心，作为一个优秀的小男孩，怎么可以放任忧伤的小姐姐不管。

　　“姐姐，我都同你讲了那么多了，可不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呀。”阿宁蹲坐在树下，仰着小脑袋问。

　　姑娘淡然地开口：“我没有名字呢。”

　　“没有名字？”阿宁很惊讶，转而又开始心疼这棵梨树，竟然一直没有人为她取名字。

　　“那我们为你想一个名字好不好？”

　　姑娘愣了一下，然后微微点了点头。

　　“先生讲，闻其名，知其人。这可是伴着一生的名号，要仔细斟酌才行呢。我们一般取的名字，都是带着父母亲的期望。我父亲母亲就希望我平平安安的长大，所以给我取名之安，小字阿宁。你呢？你有什么期望么？”

　　阿宁又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他私塾小伙伴的名字又是个什么意思，取名字又有什么别的讲究，姑娘却都没有听下去。

　　期望......期望，我的期望是......

　　“阿璃。”白衣姑娘喃喃开了口。

　　阿宁止住了方才喋喋不休的小嘴，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

　　“这个名字挺好的啊，简单大方，又很好听。你是梨树，叫这个名字自然会让人想到你的样子，感觉很亲切。阿梨阿梨阿梨，那你的名字，就叫阿梨了么？”

　　阿宁喜欢吃梨，甘甜多汁，嘎嘣脆。

　　“阿梨？”姑娘弯了嘴角，笑得很温柔，“恩，那我就叫阿梨好了。”

　　阿宁第一次看见姑娘笑，又给姑娘定了一个好听的名字，觉得此次陪聊颇有成效。

　　阿梨从枝桠上跳了下来，阿宁慌忙站起来，害怕她不小心摔倒。虽然他只是个孩子，保护小姐姐可是他的责任。

　　阿梨漂亮地落地了，瞧着阿宁方才紧张的样子，笑道：“我一个不下百岁的妖修，还用你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子来担心么？”

　　阿宁摇了摇头：“你有本事是你的事情，并不妨碍我担心你会受伤。”

　　阿梨瞧着眼前这个认真的孩子，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调侃道：“小子，我还不用你来担心，把你的这份心分给其他小妹妹吧。”

　　阿宁不置可否，毕竟小妹妹和小姐姐都需要保护。

　　阿宁和阿梨坐在梨花树下，有时能聊上几句，有时就静悄悄地发呆，不尴不尬，感觉悠闲地很。

　　“阿宁小朋友，天亮了，你该走了啊。”阿梨说道。

　　阿宁看着天边破晓，转头说道：“阿梨姐姐，天亮了我还可以去看你啊，就在庭院里，我们隔得很近呢。”

　　阿梨摇了摇头。

　　“天亮了，我就不在了。这是我最后的一天了，谢谢你，今天我很开心。”阿梨又笑了，可这次阿宁却觉不出她的开心。

　　阿梨说，“院里的梨花不会再开了，换上别的树吧。”

　　阿宁还没来得及追问，一阵亮光过后，梦境便开始消逝，最后只剩一片广袤无垠的白。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阿宁便醒了过来。

　　“双姐姐，阿梨她，是不是已经，已经......”阿宁垂下了眼眸。

　　“阿梨她去了别的地方，说不定某一日，你们又可以以另一种方式相遇。”双儿接了阿宁没忍心说出的话。

　　阿宁盯着梨树旁，刚刚露出绿芽不久的种子。

　　不久之后，我们还会相遇吗？

　　“双姐姐，我想去看看小白。”阿宁拉了拉双儿的袖子。

　　“好啊，那我们一起去吧。”

　　双儿正准备拉着不忌一起走，却被阿宁制止了。

　　“双姐姐，我自己去就好了。你和不忌哥哥不是刚从偏院过来吗？去忙你们的事情就好了，不用陪我的。争渝哥哥虽然看着很凶，但是肯定不会伤害我的。”

　　......

　　要不是小白反应快，你还有命在这里感叹争渝不会害你。

　　双儿在心中默默腹诽，然后丢了一个眼神给不忌。不忌点了点头，表示放心，没问题。

　　双儿拍了拍阿宁的头，叮嘱他安全第一，气氛不对，立马就撤。阿宁乖巧地表示知道了，就迈着小腿去了偏院。

　　双儿望着梨树，美则美矣，却已经没了生机，这是她拼了全力成就的最后的盛放。

　　“你刚才说得不错，再过个几年，他们说不定又会在别处相逢，所以不必过度伤怀。”不忌劝慰道。

　　双儿眨了眨眼，又重新笑道：“我可不是悲春伤秋的人。走吧，我们还要找徐夫人交代阿宁的情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