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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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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离我实在是太远了,即使我踮起脚尖也没有办法够到它。
我有点茫然的看着被高高的置在架子上的水果刀,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短小的身子,有点为难的想到,妈妈还在房间里睡觉,可是我现在需要它。
我站在原地看着它思考该怎么拿到它,或许可以找个东西垫在脚下。想了想,还是觉得这个方案可行性很高,便转身跑到客厅去取椅子。在我拖着椅子试图搬动它,却在地上拖出了刺耳的声音时,我选择放弃这个大物件,单手捡起另一个选择。
在我站在小板凳上,尽可能的踮起脚尖,伸长手臂后,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我终于还是拿到了它。
还未等我高兴,耳边突然响起一声尖锐刺耳的喊叫。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我被吓到差点扔了手中的水果刀,不过幸好,我不仅成功的稳住了自己的身体,且双手握紧了水果刀。
我有些困惑的看向声源,像是妈妈的声音。
“米来。”声音很微弱,带着颤音,只见妈妈脸色苍白从灯光照不到的阴影里走进来。
她伸出一只手,缓慢的向我靠近,嘴里说道:“米来,将刀给妈妈好吗?”
我歪着脑袋疑惑的看了妈妈一眼,声音沙哑的问道:“妈妈也需要吗?”可是,我的嗓子眼快要冒火了,我想要吃西瓜。
我看着妈妈,又看了看手中的刀,有点为难。但想了想,还是决定给妈妈。不过妈妈用完可以给米来用吗?可话还未说出口,手中的刀便被猛地一下夺走。
我生出一丝气闷,想着你说了我就给你可妈妈却用抢这个手段,这样即使是妈妈我也会生气的。
没有等来妈妈道歉,她静静地将水果刀放回原来的位置,然后看向我不说话。
不正常的沉默,我感觉空气里弥漫了一种令人窒息的紧张气氛。下意识的,我略微忐忑的伸出手喊道:“妈妈,抱。”
她没有像往日一样在我喊她的时候立马走过来抱住我,温和的说道:“米来,一切都会没事的。”
好一会儿,在我以为她不会再过来,想要缩回手的时候,她慢步走了过来抱住我,拥抱在这寒风凛冽的夜晚,显得格外温暖。
半响,我听到她在我的耳边小声说道:“米来,永远都不要选择这么做。”
像是一句咒语。
余小神说的对,也许我真的有在威胁她,让她害怕担心。
余小神说,米来,我见过很多像你这样的小孩子。他们进食需要别人哄着,总是沉默。我以为饿着他们就好,等他们想吃了什么病都会好。
我说,余小神,我也见过很多像你这样的医生。他们以为你吃饱了就没事。即使是这样,他们依旧能称之为权威专家。
再剩下的话,我想不出用什么来回击他。
余小神笑着无所谓道:“那是因为你没有尝试过饥饿。那种将希望一点点碾碎,只剩下活着这一个念头。然后,就是竭尽全力的活着。”
我没有说话,只是听着。我的确不能够理解余小神说的生的可贵,但我明白那种死亡的可怕,那种骨子里都在战栗的感觉,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他的拳头一点一点的打在我的身上,面目凶狠的问道:“你为什么不听话?你为什么不听话?”
他一直重复着这一句话,像是着了魔般。我双手抱着脑袋害怕的站在原地,泪水混着血落到嘴巴里,带着咸涩铁锈的味道。
最后,是妈妈扑在我的身上,哭着喊着说道:“你今天要打死她,那你就先打死我。当父亲的,有你这么欺负人的吗?将自己的孩子往死里打,你是想杀了她吗?”
爸爸一怔,站在了原地,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手。半响,没有说出话来。
奶奶在一旁默默地哭着,米未静静地守在她的身边。我一直不能够理解,为什么米未当时没有哭。同样,我不能够理解自己哭了,但远超于想象的对疼痛的忍耐度。
然后,我还没来得及告诉妈妈,不要哭了,妈妈,我不想要看到你这么狼狈不堪的样子,这只会让我心里发慌,我便眼前一黑,陷入了昏迷。
后来,有很多次我想过,如果那一次,我真的就这么死了,那该多好。或许,这样我就可以坦率而无畏的活着。
米未的父亲是个英雄,死于一场车祸,为了拯救一个小女孩。他的生命在危险来临之际选择奋不顾身而永远停留在了四十五岁。
在他的墓前,他们悲伤的说着,他真是一个善良的好人,会永远铭记他生前所做的善行。可惜,这个好人命不长。
后来呢?大家都散去了,毕竟所有人都挺忙的。偶尔的时候,也许会想起那早已模糊的面孔,念一句,真是可惜了。然后,又投入到兵荒马乱的生活里。
是啊,可惜,那么好的一个人。
可是,总有人不该忘记。比方说,那个小女孩,也就是我,米来。
人总该知道自己从何而来,又去往何处。当然,不知道也没有关系,吃好你的饭,过好你的人生,即使不清不楚,稀里糊涂也无所谓,活着吧。
我说错了一点,我并不是一出生便生活在这座小城里,准确的说,是从五岁那年开始。为了结束一段生活,重新开启另一段人生。
到现在,我依旧有一种做梦的感觉,我甚至不清楚事情到底是怎么发生的,灾难就在所有人都没有预料的时候突然降临。我想不起来这场事故的开端,是我先走到马路的中央,还是那只小狗?
这或许不重要,重点是我反应过来时,我耳边已经响起刺耳的撞击与轮胎打滑的声音,隐隐约约夹杂着我的名字,未等我转身看是谁,一个黑影冲了过来挡在我的身前,紧紧的抱住我。然后,我看着他的身体被撞飞,轻飘飘的像是风筝脱了线,最后落到地上,又硬生生的翻滚划出几米,留下一道长长的血迹。
我抱着那只小狗,站在原地,只觉得一阵嗡嗡嗡的耳鸣,所有人的动作都像是慢了下来,他们满脸的恐慌和混乱。
我看着妈妈向我跑了过来,嘴巴一张一合,却是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血还在一点一点的滑落,滴到了小狗的身上,脏了干净的白色。
整个世界像是只剩下了红色,鲜艳妖冶。
妈妈,那么多的血,我怎么也擦不干净。
他死了。我试图去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米未曾牵着我的手站在马路边,看长长的一条白色队伍吹拉弹唱的走过,有的人抬着红色或白色的高头大马,以及那些轻快地轿子,有些人在哭,还有很多人面无表情。
我问米未,这是干什么的?米未说是有人死了。
死了是什么意思,我转头问米未。
米未面无表情的说道,说死了就是不再回来的意思。不过,有些人即使没死她也不愿再回来。
而现在,他也是死了,不再回来。是不愿吗?不,他没有机会选择了。
米未站在我不远的地方,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只是双手握拳颤抖着,像是在极力遏制控制自己。
我茫然无措的站在原地看着他在人潮里被抬在担架上,蒙上一层白布。有人说,当场死亡。
很多很多的人,一张张熟悉或陌生的脸一晃而过,我想要从中找到爸爸妈妈,我希望他们可以告诉我一些什么。也许只是抱有侥幸的心理,期待他们告诉我,米来,一切都是假的,这也不过是你做的一个奇怪的梦罢了,好了,梦该醒了。现在,我们一起回家。
然后,他们便可以牵着我的手带我回家。妈妈也可以给玩的脏兮兮的小狗洗澡了。
它脏了,要让妈妈洗的干干净净的。我明明刚刚有看到妈妈向我跑过,可是再等我眨了下眼睛仔细看时,妈妈又消失了。
米未,米未。
有人在叫米未的名字,是爸爸的声音。
我看过去,爸爸正站在米未的身边,一脸慌张恐惧的表情,嘴里一遍遍的念着米未的名字。
爸爸,米来在这。妈妈去哪了?
我想要跑到爸爸的身边,想问他这到底是怎么了?还想问他,爸爸,可不可以带我回家?米来害怕。
爸爸像是仿佛突然间看到我,眼神里像是藏着阴沉浓重的云墨。他身材瘦削,穿着一件黑色风衣,风吹起了他的风衣的下摆,就像是超人英雄一样,大步大步的向我走了过来。
我看向爸爸,将手中变得脏兮兮的小白高高的举起,问道,爸爸,妈妈在哪?小白脏了,要洗干净。
爸爸一脸铁青的看着我,然后猛地一挥,打掉我手中的小白。紧跟着,一记又响又亮的耳光,我只觉得脸颊一痛,耳边又开始嗡嗡嗡的叫着,像是破旧的收音机发出的嘈杂喧闹声。
整个世界慢了下来,像是慢进的DVD,所有人的动作表情在这缓慢播放中不断地放大。
小白落到地上,又滚落了好几圈才停下。
它四肢抽搐着收缩身体,像是孩童哭泣般很小声的呜咽着。
也许,就是在那一瞬间,我突然明白了什么是死亡。
入夜,我一下子从梦中惊醒,看了一下闹钟时间还早,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
没想到只是看到路边有个和余小神颇为相似的人,我整个人就像是失常了一样。现在倒好,还梦了许久未梦到的事。
不过这倒是很好的提醒了我,做正常人太久,我都快忘了自己精神病患者的身份。当然这只是别人这么认为的,虽然我的确记性不是很好,很多记忆需要靠不断重温来记得,甚至还怀疑自己可能失忆过。
可是天知道我可是根正苗红的社会主义接班人,每天都有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三好学生。虽然没有戴过五道杠当过中队长,但我确实是个普普通通积极进取的中学生,可从来没有做过杀人放火危害社会之类的事。
要知道我甚至连少年漫里反派BOSS改变世界的野心都没有,居然就这么成了精神病患者,何其无辜。
我觉得周围的那些人实在是大惊小怪,我便是随手拿起了一把刀,他们就开始惊呼米来,先把刀放下。真是好笑,这刀离他们尚且还远,要割也是先割到我,这般小心,难不成这刀还能飞过去不成。
不过幸好现在这种情况已经没有了,一切有赖于我长久的良好表现,终于让那群人放心知道自己想多了,我怎么可能是精神病患者呢?真是的,他们早在过去就该像现在一样,多关心关心我的学业和成绩,让我也体验一把成长的烦恼。哎,别的小孩担心成绩不好挨揍,我家长担心我脑子不好自己作死。
想起明天的开学日,可以见到小水,又可以开始充实而忙碌的学习生活,不觉有些开心。可假如那个人就是余小神呢?我现在好不容易维持平衡的生活,是不是又兴波澜?
我不禁拽紧被角,青白了手指,整个人缩到了被窝里。脑子却像是高速运转的机器,根据不同的信息情报开始分析各种可能情况。
南方的妈妈死亡,以及从未谋面的父亲,那南方现在的监护人是谁?
南方为什么再见到我形同陌路,因为他也想和我绝交,还是说因为他知道我讨厌谁所以不想让我见到?
脑海里不断地罗列各种各样的可能性,可内心里却有一个声音在说,这有什么再好想的,米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天真?亲眼看到的事实还不相信,你明明知道那就是余小神。只不过你所做的一切马上就会被拆穿了。到时候你说他们会怎么看你呢?
够了,不要再说了。我低声怒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