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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青葱不识虎狼语,回首方知步步急 ...

  •   观兽,观兽,顾名思义,便是在观兽台上,能清楚看到台下的林子里发生的事。年殊跟到栏杆边,刚好看到阿牛像一只翻飞的蝶一般落在了地上。

      旁边本有两只猛虎趴着,她一落地,它们便似嗅着猎物一般,极为兴奋地冲着阿牛奔来。阿牛闪身躲过一只,却没能躲过另一只的攻击。她被撞得吐出了血,血腥气随着雨水丝丝沁入空气里,不多久,便听到了猎豹与饿狼兴奋的嘶叫声。

      阿牛被包围了,她未穿盔甲,唯一的兵器,便是那随了她多年的长剑。她捂着胸口,抬头往上看了一眼,年殊大喊着让她小心一些,她莞尔一笑,却是施展着轻功径直往林子深处去了。眼看着到口的猎物要跑,众兽仰头嘶鸣一声,纷纷尾随着她的方向而去。

      年殊再不能看到底下情形,他心中焦急,情急之下想要跳下观兽台,可一旁的将军却拉住了他。将军习武多年,内力深厚,他被箍着手腕,根本动弹不得。

      那场雨湿了神,湿了衣,亦淋湿了心底残存的希冀。

      他不知道过了多久,只知道身边人陆陆续续地走了,最后只剩了他与将军两人,将军叹口气,低声道:“回去吧!”

      他不动。

      他又道:“她活不了了!”

      年殊仍是不动,就像那年冬天一样,将军的话,他一个字都不想信。

      雨越下越大,天越来越暗,他撑着腰盯着阿牛离开的地方,又过了许久,到他也快要相信她已葬身其中时,林中忽然响起簌簌的响声,接着便听一声虎啸,一个瘦小的身影跌跌撞撞地跑出,其后跟着一只红着眼的猛虎。

      年殊试图挣开禁锢着自己的手,可将军仍是没让他如愿。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阿牛的长剑似乎丢了,她身上全是血,便连步伐也显得格外不稳。那虎显然已到狂怒边缘,它在地上猛刨两下,蓄积力量向阿牛冲来,阿牛躲闪不及,被它径直撞到了山壁上。紧接着,它又是一冲,阿牛再无力去躲,它扑在了她的身上。老虎张嘴欲要咬下,她一急,捡起身旁一根树棍横在了它嘴里。

      一人一虎僵持不下,阿牛的一身白衣早已染得鲜红,老虎的利齿离她越来越近,年殊心急如焚,他蓄力想要摆脱将军的束缚,可将军的手似枷锁,完全不为所动。

      他回转过头,看向将军的目光明显带了祈求:“爹……我求你,放我下去!”

      将军未回。

      底下虎啸声越来越大,他心一沉,拔出剑就劈向自己的手腕。这一剑又稳又狠,纵是将军反应迅速,即时松开了手,可那凛凛剑气还是灼伤了他的手。血水顺着雨水淌下,他全然未管,翻身便越下了围栏。

      也就是这片刻之间,阿牛终于体力耗尽,她松开一只手,另一只手探向自己腰间。老虎兴奋得仰天长啸,迎头便要咬下。她索性松开拦着它的手,用另一只手上,将刚抽出的匕首扎进了它颈间。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年殊落在地上。阿牛掀开老虎,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她身上已无一处完好,头发随意散在身上,早晨还飘飘如仙的白衣,此时却已染得鲜红。

      她看着他,笑得虚弱,却也笑得灿烂:“你看,还是我赢了……”

      年殊亦笑开,雨依然大,风依然凉,可心却热了起来。他走到她面前,一张口,却发现自己连声音都变得沙哑了:“阿牛……”恰好一阵风过,阿牛身子一晃,竟直直地朝着他倒了下去。

      他张开手臂,刚好接住了她身子。这是他第一次抱她,以前做过梦,或许是在后山那片零零星星的桃树下,或许是在某个雪夜,或许,根本就是在多年以后,他们的婚礼之上。

      可这样的场景,却以这样的方式提前来了。

      他把她抱回了营帐,路上碰到了诗宇哲。他看了一眼他怀中已昏死过去的她,眼里流过了些莫名的情绪,可最后,他却一个字都没说。

      士兵受伤,有女军医,却没有好药。他谎称自己受伤,才得以派人去京中拿药。阿牛的伤不重,可很多,据军医所说,她的身上全是兽爪印,衣服一扒下来,就像活生生撕下了一层皮来。

      年殊在旁寸步不离地守着,将军劝他回去休息,可他一想到诗宇哲的模样,就怎么都没办法放下心。

      常年练武,身子总归比常人要硬实一些,不过躺了一夜,阿牛便醒转了过来。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可还是有凉气,她挣扎着想要起身,他拦住她,替她掖了掖被角,柔声道:“还早,你先休息!”

      阿牛乖顺地躺下。

      年殊让人将熬好的药送来,用勺子舀了送到她嘴边。她讷讷地看着他,还是张开嘴将药接了过去。

      待一碗药喝完,天也彻底亮了。阿牛若有所思地看向外面,可话却仍是在对年殊说:“其实……你不应该等我的!”

      年殊抬起眼。他当然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他当然也知道,能从观兽台下活着出来的人从来寥寥。可当她身处其中时,他却没办法真的放弃。

      “都过去了!”他说得轻松,“你先好好调养身体!”

      阿牛收回目光,却是低唤了一声:“年殊……”

      他询问地看向她。

      她咬咬唇,似下定了决心一般:“若是还有下次,你要先顾自己,可以么?”

      年殊没答话。

      她撑起身子,又问:“答应我,好么?”她看着他的眼光,带着担忧,带着希望,也带着痛。

      他将手覆在她的手背上,明明已进夏日了,可她的手却冰冷得没有温度。

      许久,他终是应了句:“好!”

      或许是错觉,在说出这个字时,他竟在她的眼里看到了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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