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野》薄言夫子

2、曲逆风（2）

　　 　这个世界不是只有凡人 ，苍茫山上常年拨不开的迷雾里有座云梯，直通九重天上，那是琅华仙境。西方九溪十八涧后有古老善斗的部落，称为九溪土酋。在无垠的大地之下，坐魔船渡魔河，有鬼火照亮的魑城鬼域。这人间，因它区域最小能力最弱，而所在的生物却最自私最无情，得名炼狱。
　　苏默此番行程，便要登仙境，跨九溪，过鬼域，入炼狱。
　　她交代了疯三婆和隔壁的王婶照顾苏尤，自己收拾了行李赶路，疯三婆在苏默临走前拿出了一枚贝壳，暗自嘀咕了几句，便把它挂在了苏默脖上。
　　苏默拿着张从临街老顽童那里买来的地图，寻找第一个地点——人间的皇域，兰嵘城。
　　苏默还未走远，那湖边的巨船便突得升起，一道青光浮动，汹涌的波涛诡异的毫无声息。船上，一着青衣的妙龄女子牵着一绿衣小姑娘和一着布衣的俊朗男子相视立于船头，妙龄女子蹙眉轻嗔，“你让她为你寻药？”
　　布衣男子抬手，止住了一方浪头，“你应该比我清楚，她要经历两千九百八十二难方可刑满获释。”
　　“那又如何？”
　　“那么，若她能寻来这药，她这一世便可回仙境。万罗药材难觅，一难可抵八难。让她提前回来，你们岂不更加满意？”
　　“话是没错，但若她死了呢？等她下一轮回开始历劫不知又要多少年岁。”
　　“有他在，她怎会这么容易死？”
　　“他会来吗？”
　　“我的人看到他出入鬼门关，伤势应好得差不多了。”布衣男子周身突然黑光闪耀，透着一股戾气压迫四周，“四千年他也该释怀了。这是她最后一个轮回，你觉得他会错过？”
　　妙龄女子不置可否，怀臂抱胸，一道玄青光放出，抵抗着黑光带来的压迫，“依我看，你对里桐之情早已超过姐弟，怎会舍得放她离开，难道装病的戏码玩腻了？”
　　“呵，我只是看你每天装疯卖傻看吐了而已。”话毕，黑光旋风而去，妙龄女子摸摸身旁小绿的头，嘟喃，“女儿，我们回家了。”
　　苏默出了曲逆，在郊外一家客栈休息了一晚便继续往前，再过前面的迷雾森林便是兰嵘城了。
　　荒草丛生之地，一家简陋的小茶馆飘着一张幌子，上面写着往生茶馆。
　　茶馆里空无一人，只有一个伙计在门口热情地招待，“姑娘您先歇会儿，茶一会儿就来。”
　　伙计端上茶来，随口问道，“姑娘，你这是要往西边去？那你可要多加小心啊，那片森林最近有异动。”
　　“此话怎讲？”
　　“你听说没有，鬼域的那位魔神出鬼门关了，这位老人家闭关上千年了，他一出关，原先沉寂的妖魔鬼怪一下子变得有恃无恐，都开始骚动起来了。那片森林从昨天开始里面的迷雾就加重了。”
　　苏默喝了口茶，并不在意，“多谢阁下好意，不过路只有一条，我非去不可。”
　　“哎姑娘，其实小店有一样法宝能助你平安过林。”
　　“请说。”
　　“随在下来。”伙计从柜台处拿出一个红木莲花纹的盒子，打开后里面是一件金光闪闪的布帛。伙计很是骄傲得说，“看到没，琅华第一舞女歆神的法宝隐身衣。”
　　苏默拿起那块布帛，覆盖在布帛里面的手指立即消失不见。琅华仙境第一舞女的名号很是响亮，几乎家喻户晓，苏默自然也听闻过，这第一舞女歆神是琅华仙境之主掬长恭的外甥女，因其舞姿优美，容貌极佳，被评为琅华第一舞女。她也有另一个称号叫琅华饕餮，因为此女极为喜好吃食，但因舞女需保持身段优美，所以经常被要求控制饮食，此位舞女为了自由进出炊房方便偷食，便花了三个月之久研制出了这件隐身衣。苏默在坊间听到这个传闻，经常摇头叹息这用处大好的法宝，竟被她用来做此勾当，如今这件神奇的法宝就在她眼前出现，不可谓不惊奇。
　　伙计看苏默爱不释手的样子，再接再厉，“姑娘，我不骗你，这绝对是真品，是我们店主祖传下来的家传宝贝，她说今日见姑娘有缘，你要是要了，就5000灵璧卖给你。”
　　“5000灵璧？我没有这么多钱。”
　　“那500？”
　　苏默摇了摇头，“我身上总共只有500铜币，还是我一路的盘缠。”苏默想了想，转身要走，“算了，我走了。”
　　“哎哎哎，姑娘别走啊，价钱好商量。”
　　苏默停下，装作为难的看了看布帛，“这几千年前的布还是有点粗糙了，你们店主既然也说了是缘分，就权当把这破布赠予我好了。”
　　伙计目瞪口呆，“这这这……”，伙计正愁不知开口说什么，屋内传来一声咳嗽。
　　伙计把箱子一推，“罢了罢了，你一个小姑娘出门在外也不方便，这衣服就送你了，就当我们发个善心吧。”
　　苏默笑着接过盒子，“替我多谢你们店主了。” 苏默腹诽，这伙计明显是要尽快出手的意思，还想趁机大赚一笔，虽说不知为何他们弃这布帛如粪土，但目前既然它有用处，苏默决定先收下，如果招来祸端再出手也不迟。
　　苏默往西走去，后面老远还传来那伙计的嘱咐，“记住啊，那布帛只能隐身形，不能掩气味，你还是要多加小心啊!”
　　“多谢提醒!”苏默心想，这伙计的啰嗦程度跟三婆有的一拼。
　　迷雾森林里，苏默披着隐身衣抵着蒙蒙浓雾彳亍向前，为免迷路，特以荧光石刻树为记，在第五次走回原地时，苏默终于撑不住背靠一棵大树坐下歇息，心里直骂天，这破地方何时才能出去。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苏默倏然站起，转头一看，毛骨悚然，不远处的大榕树，竟慢慢幻化出了眼鼻，正张着血盆大嘴凶神恶煞地盯着眼前的猎物，一个白衣少年被树藤绑起，吊在半空，奄奄一息。苏默大声呼救，然而偌大的森林在高空传来几声飞鸟扑扇而走的声音后，归于寂静。
　　榕树枝慢慢延展，那喷薄欲出的绿意像是可以吞没所有血肉肆意地伸向苏默，苏默拿出本用于防偷防抢的小刀毫无章法地挥舞着，却发现那枝条竟没有丝毫损伤，反而像钢铁一般与小刀撞击发出砰砰的响声。 身旁的树枝越来越多，叶片一张一合像把锋利的剪刀，尖锐的齿泛着嗜血的光芒，苏默被重重交叠的树枝包围，身上已出现深深浅浅的伤口。她一阵绝望，后悔为了省钱没多买几样防妖孽的法器。
　　苏默处在隐身衣里，可榕树枝似是察觉到了人的气息，一步步逼近，千钧一发之际，苏默胸前的贝壳开始泛起奇光，越来越亮，似要大放异彩。苏默欣喜，三婆给的东西或能救她一命，然而，一阵凉风拂过，那贝壳似被吹灭一般，重回平静。
　　那原本迟疑的树枝又渐渐靠近，什么东西呼啸而过，贝壳突然射出一道红光，划开重重浓雾，扑面而来，那参天大榕树露出惊恐的眼神，瞬息间灰飞烟灭。
　　那黑脸白衣的少年被重重的摔在地上，苏默过去拍拍他的脸，他双眼紧闭，剑眉微皱，苏默拖着少年也钻进了隐身衣，把了把脉，所幸无甚大碍，她把他拖到湖边，将水渡给少年，用袖子将少年的脸细细擦洗，少年睁开双眼，一下子如星月俊朗。
　　苏默痴迷地看着，熟悉感仿佛搅起记忆的湖水，有什么要喷涌而出。她正要发问，那少年却又昏迷了过去。
　　兰嵘城一家客栈里，苏默正向端来饭菜的小二打听消息，“小二哥，你可知这附近的药店往哪走？”
　　“这位姑娘是外地来的吧，我们这最好的药店是守魂阁，出门右拐一直走到头就是了。姑娘也是修士吧，那里有许多升阶药物，洗骨药水，据说神阶的药品都曾有出售，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你买不到。”
　　“多谢小二哥了。”苏默说着拿出了几个铜币递给伙计，伙计高兴地接过，又多说了几句，“这位姑娘此次来兰嵘城想必也是为了九幽草吧？最近兰嵘城各路修士集结，天官莨山月大人发出通告，若有能人异士可救活她的女儿，他愿意以家传之宝九幽草作为回报。这九幽草是神草，稍加炼制便可增长百年功力，据说其虽无味，但闻之便可神气舒畅，增长记忆。”
　　“竟如此神奇？”
　　“谁说不是呢？看到楼下那个抡双锤的和尚了吗？那是土酋的赤道和尚，已是个九剑末，很快就突破半仙了，我看不管是谁救了天官女儿，九幽草都非他莫属。”
　　“你是说他会硬抢？”
　　“可不是，这赤道和尚素来没什么高手风范，而且这九幽草对他突破起至关重要的作用。”
　　“那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办法吗？我也不清楚。不过鬼域流行结契，如果你能与一个半仙级人结契，那就另当别论了。”
　　“结契？”
　　“您请慢用。我先下去了。”
　　“多谢。”苏默又递出几个铜币。
　　苏默思索着接下来的行程，天官之女得了什么病尚不可知，但苏默有九成的把握能够治好，问题是自己不通玄法照伙计的说法就算治好了病也不一定能坐拥九幽草，若不然用隐身衣隐匿？或者真的找到一个半仙级结契？可这九幽草近在眼前，不知可等不等得及她找到结契之人，况且是半仙级的人。苏默觉得事情有点棘手，决定先去给自己救回来的少年买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