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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Chapter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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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光摇曳,唯有书册簌簌之声在万籁俱寂中响起。
“殿下,”倾然,一名身着黑衣的男子抱拳跪地,打破了这份静寂,“今日坊间传出诸多张氏与孙府旧事,宫中也已听到风声。”
书页合拢,与木桌碰撞发出轻微沉闷的声响,端坐于主位的男子不辨喜怒,缓缓开口:“是何人散布?”
“在下办事不力,未能早些察觉,如今传闻已成鼎沸之势,再要追根溯源,怕是不易。”
男子指尖轻叩,全身上下仿若罩着一层寒冰般的冷傲孤清,使人难以亲近。他似乎若有所思,俊美容颜之下浮起一丝淡得令人难以察觉的清冷笑意。
“小姐!小姐!”琰儿神色匆匆地疾步走进屋内,“外头流言如沸,说您和孙公子……哎呀,老爷夫人听到了,气得不行,正往这边来呢!”
张菀青闻言,神色依旧云淡风轻,捧着书将身子往内一侧,“就说我今日困倦,已经歇下了。”
烛火跳跃,隐约劈啪作响,张菀青侧耳听着屋外嘈杂之声渐弱,安心地沉沉睡去,而令她始料未及的,是第二日府中迎来的不速之客。
“姑姑这边上座。”
张菀青款款步入正堂时,恰见金氏对着一名宫装妇人举止谄媚。“云姑姑,好久不见。”张菀青上前福了福身,将手绢抵在唇前作势轻咳了两声。
“老奴此来,是因太后娘娘闻听您前些日子受惊,特意派老奴带了些进补的药材来。”云姑姑快人快语,毫不含糊。
张菀青眸光闪烁,又听金氏阿谀道:“区区小事罢了,若是因外头那些子虚乌有的事惹得太后娘娘不快,妾可当真过意不去了。”
“夫人莫急,这不,为保万全,太后娘娘还命宫中御医前来诊治。”云姑姑温和地笑了笑,“那些空穴来风的话,太后娘娘自是不信的,只是大婚在即,多个人照应小姐的身子,也好叫太后娘娘和圣上安心。”
张菀青也不好推脱,福身道:“那便请姑姑替我多谢太后娘娘美意。”
云姑姑来了大半日,除了最初那几句,便始终少言寡语,神色淡漠,只在临别前叮嘱了张菀青一句话:
“往事已矣,切莫追究。”
送走宫中诸人,金氏目露狠意,唾道:“也不知是何人居心恶毒,散播如此谣言,实在可恶!”又目光叵测地看向张菀青,“菀儿,昨夜你早早歇下了,此事,你可知晓?”
金氏慧黠又心思深沉,倒也不是没有怀疑张菀青,然而张菀青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娘亲,委屈道:“女儿一早便听闻了,定是有卑鄙小人心生妒忌,从中作梗。幸亏太后娘娘没有相信,不然女儿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她将此事推得一干二净,只作无辜,谁也不知道,她不过是同府里送菜的伙计闲聊过几句罢了。
“阿姐,今夜元宵,你可答应了要与我同去灯会的哦。”张鹤龄伏在贵妃榻旁,抬着面庞笑嘻嘻地说道。
“你明知爹禁了我的足,不让我乱跑。”张菀青说着,仰头将碗中的药一饮而尽。
“我的好姐姐,你怎还将爹的话当了真!咱们先斩后奏,爹也奈何不了我们呀。”
待口中苦涩稍稍退却后,张菀青侧首打量着张鹤龄一脸阿谀的神态,失笑道:“要去灯会自然可以,不过得找人帮我们放风。”
“鹤龄全听姐姐安排!”
是夜,琰儿着了件素色月华裙,形色惶惶地站在墙根下,两手紧攥,惊惶地来回张望着,口中喃喃:“小姐带着公子翻墙出府,可也没说何时回来呀,可千万别被人发现了……”
身后不断有来往的下人经过,踩过枯烂的枝叶,发出簌簌之声,琰儿隐匿在黑暗之中,浑身紧绷。
恰在此时,隐约有一道脚步声停了下来。
“老爷。”
“见过老爷。”
路过的下人们福身问安着。
沉重的脚步声不断向琰儿靠近,最终停在了不过离她咫尺之距的地方,有些粗重的呼吸伴随着寒气掠过她裸*露的颈间,惊得她背脊上竟生生冒出一层冷汗来。
“你怎生在此?”
琰儿背对着来人,唇瓣发颤。
“转过来。”男人的手搭上了琰儿的肩头,下一刻,几乎是使着蛮力迫使她转过身来。
“老爷……”声腔中的哽咽再明显不过。
张峦震惊的目光转而震怒,一手猛地抬起她的下颚,锐利的眼神汇聚在眼前这个瘦弱白皙的女子身上,“小姐又出府去了?”
“还有大公子……”
张峦面色如霜,松开了手,一拂袖,琰儿跌坐在枯枝落叶上,周遭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墙外,张菀青和张鹤龄玩得可谓如鱼得水。张菀青一身少年打扮,二人模样生得俊朗如皓月,潇洒恣然,偏生还连连破解了数道谜题,惹得行人纷纷注目。
“我想买糖葫芦!”张鹤龄嚷着,拉了拉张菀青的手,可张菀青一心埋在那灯谜里,头也不回。张鹤龄乐得一人跑开寻摊贩去了,独留张菀青一人在原地苦思冥想。
“唯光武允冠百王矣……”她微眯了眯眼,仍是茫然不得其解。
“美秀乃无匹。”低沉惑人的声音蓦然响起。
只听那声音又道:“此乃李义山之诗词。”
张菀青回首,见灯火潇潇处,一人白袍翩翩而立,处众人中,似珠玉在瓦石间,通透耀眼。
就在张菀青痴愣之时,未待完全看清男子容貌,他已转身离去。
“这位公子请留步!您既然猜出了灯谜,还未领赏呢!”老板扬声喊道。
“赠与那位……公子吧。”男子的声音此时仿若盈贯着抚慰人心的悦然。
众人皆怔然望其项背,也不知是何人叹道:“此不复似世中人矣!”
直至人流渐褪,张菀青方才从震惊之余回过神来,看见手中不知何时多了老板给的两串糖葫芦,猛地惊道:“呀!弟弟呢!”
虽夜幕笼罩,街市之上的人仍络绎不绝,张菀青来回穿梭着却始终不见张鹤龄踪影,心中不由得惊慌起来。
行至幽僻处,灯火晦暗,饶是张菀青再胆大,走了几步眼见着与人流相去甚远,只得停住了步伐,打算回府中找人帮忙。
“别动!小心你的小命。”
颈间霍地覆上冰冷锋利的触感,张菀青眸色一沉,背后寒意陡升,双手突然被人向后禁锢住,只觉得手腕处痛彻筋骨,与此同时,阴影铺天盖地地压了下来……
正当她心中惊惧之际,陡然间,凌厉的掌风袭来,身后压制她之人忽然松开了力道,猛地向后疾退。
短兵相接,兵器刺耳之声裹挟着疾风猎猎,下一刻,她的双肩被人紧扣,身子凌空借力轻轻一回旋,青丝飘落,跌入一个宽厚有力的怀抱……
颠簸,黑暗,嘈杂,张菀青的意识骤然清醒,她在一辆马车上。
“醒了?”男子温润的嗓音就如一剂良药,却被张菀青锐利的发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抵于胸前。
男子于阴暗处似笑非笑地凝视着这个半跪于他身前的女子,玩味地道:“反应倒挺快,警惕性却这般弱。”
青丝及腰,张菀青知自己女子身份已被识破,只觉眼前男子目光雪亮,一袭白衣似泛着莹莹光华,因身体贴近,连同男子身上那清冷的幽香被她一并感触。抑下心头的别样,张菀青泰然直视着那双眼睛,问道:
“你是何人?”
他目光如芒,答道:“在下殷三,方才救了姑娘一命。”
他似在邀功,张菀青有片刻失神,缓缓放下抵在他胸前的发钗,默了半晌,“多谢。”
在她抬眼的瞬间,借着窗边卷帘随风而起的微光,男子的面容如隔纸醉金迷般落入她的眸中。
面如凝脂,眼如点漆,薄唇轻挑,濯濯如春月柳,宛若世外谪仙人。
“你是……方才解谜之人?”张菀青惊异道。
“正是在下,姑娘好记性。”他倒坦然,又嗤笑道:“你打算就这般跪着?”
低头,张菀青这才惊觉她的姿势如此诡异。此刻手腕处隐隐作痛,又不愿被窥破此间窘态,她故作无事道:“能否劳烦公子送我至澄清坊?”
“你这可不像求人帮忙的态度。”他言语间依旧清风带笑,又将一瓶药丢到了张菀青怀里,“腕处一日涂三次。”转而扬声吩咐道:“去澄清坊。”
张菀青斜睨了他一眼,往他身侧一坐,大咧咧道:“谢谢。”
男子不禁勾了勾唇,这脾性……有趣。
车至半途,张菀青忽然记起张鹤龄来,急道:“不去澄清坊了,回刚刚猜灯谜的地方!”
“你弟弟已经回府了。”男子在一旁气定神闲地道。
“你怎么知道?”张菀青警惕地看着他,又反问道:“你知道我家在哪?”
男子忽然贴近了张菀青,气息酥酥麻麻地拂在她耳畔,“我还知道,是你派人传出和孙府的旧事。”
张菀青心跳一滞,面色绯红,虽有夜幕作掩饰,却挡不住她语气里的心虚,“什么孙府旧事,乱七八糟的……听不懂!”
马车一颠,她身子一歪,直直摔入了男子怀里,男子的衣衫单薄,她甚至能感受到他身体的薄热和淡淡的木质香气。
“原来姑娘这么喜欢对男子投怀送抱。”
听到他讥讽的语气,张菀青迅速坐直了身体,微不可闻地轻笑了声:
“你是宫里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