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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Chapter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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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您就下来吧!”
“阿姐好厉害!……阿姐要爬上去了!”
“二公子……这……小姐您就听听劝吧,若是伤着了可如何是好呀!”
“我也要爬!阿姐快教我!”
琰儿站在墙根下一阵心惊肉跳,这可是大明王朝将来的太子妃,若是有个三长两短……
转眼间,张菀青已神采飞扬地坐在高墙之上,瞧着年节时的京城风光,眼界大开。再低头打量底下手脚并用、满面绯红的张鹤龄,张菀青扬声大笑,“欲速则不达!要不要我再给你们示范一遍?”
张鹤龄微喘着气,神色中透着一股子倔强,声音清亮地答道:“还请阿姐赐教!”
张菀青扬眉,嫣然一笑,抬手潇洒地一撩衣裙,就在她准备从墙上跳下来时,却不料重心不稳,半截身子猛然向后仰去!
琰儿一声尖叫,再一眨眼,张菀青的身影竟消失不见了!
张鹤龄一脸惊恐,唯有张延龄在一旁稚气地拍手叫嚷道:“阿姐飞走了!阿姐变成仙人飞走了!”
感受到身体的坠落,张菀青一时间大脑空白,紧紧闭上了双眼,本以为自己又会生死一遭穿越回现代,身子却稳稳地落在一个怀抱中。
待她恍恍惚惚地睁开眼,一双漆黑的眸子正脉脉注视着她,其中无数暗流涌动,竟令她感到几分熟悉,紧接着萌生出几分惊慌,张菀青一个翻身便从那人怀中跳了下来。
“小姐!小姐您没事吧?您回个声,求求您别吓琰儿呀!”高墙的另一端隐隐传来琰儿急切的呼唤,带着浓重的哭腔。
“我没事!”张菀青扬声道。
在一侧站定,张菀青细细打量着面前男子。一身青衣之下,是一副英朗的面孔,棱角分明,纵使看着冷峻,那略显张扬的眉眼却隐匿着令人辨不分明的悲怆。
“多谢公子相救。”张菀青施施然向他行礼。
男子眸中流露出一丝讶异,旋即被淡淡的失落掩去,未待他开口,琰儿已焦急地从后门跑来,拉着张菀青的手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见她纤尘未染,这才松了口气。
“我当真没事,”张菀青指向一旁静默的男子,“多亏了这位公子相救。”
琰儿这才注意到那男子,霎时惊恐地向后退了几步,满脸的难以置信,言语也变得断断续续:
“孙……孙公子?”
看向琰儿惨白的面庞,张菀青有些惊异于她的反应,心底不知怎得,蓦然涌起一股异样的情绪……
“琰儿姑娘。”孙公子淡笑着,又看向一旁依旧神游思索的张菀青,忽然间话语一顿,唇边的笑意愈发惨淡,只道:“久违了。”
“琰儿替小姐多谢孙公子此番相救之恩。”琰儿说着便屈身拜谢,又小心地问道:“小姐,那咱这便回吧?老爷夫人若发现您不见了,该着急了。”
张菀青将困惑的目光从那男子身上挪开,淡淡道:“走吧。”将发丝拢至耳后,莲步轻移,身后男子寂寥的声音幽幽传入耳中:
“你当真这般……薄情寡义?”
张菀青的步伐生生一滞,面上浮起一层薄怒。即使张菀青曾与他相识,但这个男子于她张祎猗而言是几近陌生的,为何他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能牵动她的心神?这令她极其不悦!
缓缓转过身,一双幽深的眸子正紧锁着她,如同一潭碧蓝的湖水,隐有波澜却深不见底。
“这位公子,”张菀青强忍心底的怒意和酸涩,“我们素昧平生,何来情义一说?”
“素昧平生?”男子悲戚的神色中扯出一抹苦笑,“既然你不愿再记得我,也罢。”
他背过身去,缓缓垂下他眼底的苦楚,孤寂的身影在寒风凛冽中愈显单薄。
青丝飞扬,纠缠住了张菀青的视线,男子的背影不再看得真切,唯有徐徐哀戚的声音缥缈而至:
“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
张菀青身子缓缓下滑,琰儿眼疾手快地揽住了她,一面惊得大呼。然而前方男子早已不见踪影,自是未能知晓这身后变故。
蜷缩在琰儿怀中,张菀青狠狠地按住了心口,睫翼微颤,泪水无声无息地滑落在两颊,“为什么……为什么会这么难受……”
她挣扎着微睁双眸,然而眼前一番云遮雾绕,巨大的痛楚于无形中向她袭来,唯有耳畔琰儿的呼唤时隐时切。
“小姐!小姐您怎么样?”琰儿牢牢抱住张菀青的身子,一时间手足无措,急得直落泪。
“琰儿姑娘?”
听得有人喊她,琰儿回过头去,“戴卫士!”她惊讶地唤了声,惨白的面孔霎时覆上一层喜色。
男子见她眼泛涟漪,微微一怔,随即看向靠在琰儿怀中气力奄奄的张菀青,“这不是你家小姐吗?发生什么事了?”
“你先别问了!快帮帮我吧。”琰儿的声音中满是柔弱无助,听得人心头一软。
“好。”男子迅速俯身搭住张菀青的手脉。
半晌,只听他沉声道:“你家小姐心脉微弱,怕是受了什么刺激,但不必太过担心。”男子旋即抬手点了张菀青的几处穴道,“回去好生调养就是了。”
悠悠转醒之际,张菀青刚睁开沉重的双眼,就见张峦和金氏带着几名随从,连同两个弟弟匆匆赶来。
“菀儿!伤着哪儿没有?哎哟可真是吓坏娘了!”金氏摸了摸张菀青苍白的脸蛋,焦急的神色一览无余。
感受到母亲微凉的指尖,张菀青心头一暖,故作镇定地笑道:“我能有什么事!”在众人的搀扶下缓缓起身,张菀青顺势揽着两个弟弟入怀,嬉笑道:“怎么样?你们老姐命大吧!”
“阿姐无恙就好!”张鹤龄双臂紧紧缠在张菀青腰间,生怕她再不见了似的,倒是张延龄抬着天真的面庞笑嘻嘻地问她:“姐姐,天上好玩吗?是不是有很多神仙姐姐呀?”
张菀青扯住他的小脸蛋儿,笑得肆意张狂,“是呀,好多神仙美女姐姐呢!个个貌美如花,貌若天仙,貌……”
“菀青!”张峦言辞俱厉地打断了她,“休得胡言。”
张菀青撇撇嘴,敛了笑意,转而看向那名身着军服的男子。只见他身形魁伟稳重,气宇轩昂,再瞧他身上别的腰牌与佩刀,张菀青心中更加肯定了几分,于是暗中拽了拽琰儿的衣袖。
琰儿也算机敏,即刻会意,福身道:“方才真是多亏了戴铖卫士相救,琰儿在此替小姐谢过!”
张菀青了然,“今日幸得戴卫士出手帮扶,菀青感激不尽!”
张峦听闻,亦肃然作揖,“小女顽劣,有劳大人援手,还请大人务必一道回府上座,再容张某人好好款待。”
“举手之劳,诸位无须言谢。现下天色已晚,在下先行告辞了。”他的声音中别有一番遒劲沉稳的力道,男子语毕便转身离去。
张菀青打量着戴铖挺拔的背影,唇角一勾,也不勉强,再抬眼一看,只见张峦沉着脸对她怒目而视,张菀青深知其父之严厉,慌忙拥着两个弟弟自顾自朝府里走去。
“鹤龄,你前几日不是说想去元宵灯会吗?这日子算来也近了。”
“正想同姐姐商量此事呢!听闻时雍坊还有免费的歌舞杂技可看,必定热闹非凡!”
身后金氏无奈地叮嘱道,“你们慢些走!菀儿你小心点身子!真是不让人省心。”
姐弟三人早已在前边嬉笑作了一团。
长廊透风,干冷肃刹的寒意直直灌进人的衣领里。张菀青正快步走着,一面接过琰儿递来的手炉,不住地捂着手心呵气。
行至园中,她的脚步慢了下来。烟霞轻拢,肤光胜雪,然而张菀青的神情间是挥之不去的倦怠,苍白的手徐徐抚过萧索枯瘦的桃花枝丫,月色婆娑下,目之所及,处处苍凉。
“小姐,”琰儿抬眼望了望灰暗朦胧的夜色,禁不住相劝,“今夜怕是有场大雪要下呢,还是早些回屋吧。”
张菀青不为所动,缓缓开口问道:“琰儿,你会想家吗?”
“琰儿的家就在这呀。”琰儿笑着回道。
“不是,我是说你自己的家,你父母在的那个家。”
琰儿喉间微微一哽,苦笑道:“小姐这是忘记了,琰儿是小姐捡回来的,早就没有家人了。”她语调酸涩,不禁引得张菀青侧首打量。
见勾起了琰儿的伤心事,张菀青颇有不忍,“算了,不说这些了!走吧。”她揽住琰儿的肩头,朝屋里走去。
脱下外袍,张菀青手脚敏捷地直往棉被里钻,身上的寒气才稍褪去些,回想起今日际遇,倒有满腹的疑问亟待解答,遂问道:
“今日那个孙公子,和我们都相识吗?”
“小姐您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吗?”琰儿拨弄着炭火,有些迟疑地抬起头来。
张菀青目光灼灼,满是好奇,“别卖关子了,快说!” 能三言两语就把她刺激到几近昏厥的,必定与她有什么过往!
“孙府与我们府上是世交,您同孙公子自幼便订了婚,是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呢。”思虑半晌,琰儿终于将前尘往事缓缓道来。
张菀青了然,仿佛此事全在她意料之中,又反问道:“既然如此,我为何会入宫选秀?”
“可惜的便是前些年孙公子一直重疾缠身,而您年岁也不小了,再拖着也不是办法,夫人这才送您入宫选秀。”
张菀青瞪大了双眼,她年方十七,在明朝却已是老姑娘了。
“想来我与那孙公子情深意重,本不愿入宫选秀的吧。”
“是……您以前从未违抗过夫人的话,当初却因此事抵死不从,后来夫人苦苦劝说,您最终还是答应了。”琰儿无奈叹息,“小姐您是长姐,通情晓理,终究事事要以两位少爷的将来为先。”
可以想见,张菀青多年来在府中的日子必定过得谨慎煎熬,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好在府中诸人都还算善待于她,就连徐管事也听她的话回兴济去了。
既然如此,恐怕最初她病重的缘由,根本不是琰儿所说的思念父母,而是相思成疾。
“可是小姐,既然您什么都不记得了,今日怎么还会晕了过去?”琰儿忽然疑惑道。
“其实我是有些模糊记忆的。”张菀青趴在床上,捧着双颊若有所思,回忆起那个男子寂寥的背影,心上又蓦地一阵疼痛。原来过去张菀青的情感依旧隐约镌刻在她的身体中,时时提醒着她那段往昔。
烛火温黄,琰儿试探着又问了句:“那如今,小姐可还愿意嫁给太子?”
“嫁给太子?”张菀青在榻上骨碌翻了个身,“自然要嫁!” 只是嫁不嫁得成,可就不见得了呢!她将脑袋埋进被衾中,悄无声息地勾起了唇角。
琰儿只当她已坦然释怀,心想着小姐甘愿自然最好,却又可惜可叹,看孙公子今日模样,病体已愈,却痛失挚爱,当年兴济的一双壁人啊,怕是至此缘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