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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Chapter2 ...

  •   待晚膳过后,张菀青正同弟弟们在院落玩耍,两个男孩子争着要坐那秋千,揪着衣服互不相让,总归张鹤龄年岁大些,将弟弟一屁股推坐在地上,嘴上更是不饶人,惹得张延龄吧唧着嘴大哭起来。
      “哎哟,小祖宗,快起来,快起来!”张延龄的乳母慌忙上前将他抱起来,一面苦口婆心地哄着,“赶明儿让徐管事再给您做一个秋千可好?您发发善心别哭了,让夫人瞧见,奴家又要挨骂了。”
      张鹤龄叉着腰,继续煽风点火,“你,你就知道哭!哭顶什么用!”
      场面一度混乱至极,张菀青在现代可是独生女,何时见过这种场面,此刻也是看得目瞪口呆。
      “小姐,夫人找您。”
      张菀青正瞧得起劲,听到有人叫她,凝眸见是她母亲身边的侍女,名唤阿九,年岁尚小,模样亦生得普通,倒也端足了架势。
      “阿九妹妹,夫人可说是何事?”琰儿问道。
      “夫人不曾说。”
      张菀青见阿九的语气不卑不亢,不由得又多打量了她两眼,笑道:“那请带路吧。”金氏虽对两个儿子格外疼爱,但对她这个女儿也算上心,想来不会为难她。
      屋内烧了炭火,金氏端坐在交椅上,凤眸狭长,独显威仪。
      “您找我,有什么事?”现下四目相对,张菀青反倒有些拘谨。
      “如今竟连娘亲也不叫了?菀儿,你可是还在怪娘狠心?”
      张菀青心思一转,笑盈盈地上前搀住金氏的胳膊,故作娇憨道:“怎么会呢,娘总是为我好的。”
      金氏的眉眼间平添了几分温润笑意,抬手细细理着女儿额际的碎发,欣慰道:“你明白就好,娘要你入宫选秀,盼得便是你光耀门楣,不想你如此争气!娘是当真欢喜啊。”
      原来如此,张菀青笑意不减,“我自然明白娘的苦心。”
      这时金氏的眼神却忽然变得犀利起来,直勾勾地剜向一旁的琰儿,“倒是这些个下人,服侍不周,实在无用!”
      琰儿一惊,连忙跪下,“不知琰儿是哪里做得不周到,还请夫人明察!”
      “贱丫头,还嘴硬!”金氏露出傲然狠绝的神情,唾道:“小姐前些日子大病一场,你知情不报,置她于险境,究竟是何居心?”
      张菀青一听竟是此事,唯恐琰儿胆小,扛不住金氏的威逼,当下只得帮腔道:“娘您先别生气,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小病小灾罢了,是我让琰儿不必告诉你们的。”
      “你呀你,还帮着这个贱奴说话!当年我便说她来路不明,如今这丫头动了邪念,竟敢谋害太子妃!”金氏恼怒之下,言辞愈加锋利。
      “奴不敢!奴自小蒙受府里恩惠,小姐更是诚心待奴,奴怎能恩将仇报,真的冤枉呀!”琰儿满面泪花,颤巍巍地辩解道。
      张菀青见状,也不知金氏何以如此不依不饶,心中不禁对琰儿多了几分垂怜,劝道:“娘,琰儿在府中也不是三两日了,我自然信得过她。”
      金氏余怒未消,拉过张菀青的手细细叮嘱道:“这次我暂且饶过这个贱奴,但你要牢记,日后你入东宫主事,绝不可如此心软宽纵。”
      张菀青点头一一应着,暗中挥挥手示意琰儿退下。
      冬夜里更深露重,虽则张菀青的身子已经大好,却总是睡不踏实,许因今日家人重逢,过往的思绪更如潮水般袭来,将她困于重重梦魇。
      梦中只见一名身形挺拔修长的男子,着一袭遒劲青衣,立于巷口。张菀青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只听他不断地唤着:“菀儿……菀儿……”声音虽模糊,却是清晰可辨的温柔缱绻。
      她本能地想要奔向他,靠近他,触碰他,然而明明近在咫尺,又似相隔千里……
      从梦中惊醒,张菀青隐约感到心间交瘁乏力,而这个离奇的梦又异常真实,她只好暂且按捺住心头疑惑,只作无事。

      北方的年味愈发浓厚,窗门上已渐渐贴满了朱红剪彩,府内处处张灯结彩。张鹤龄总拉着延龄在庭院里放炮仗,噼里啪啦的,一面还兴奋地大喊着:“阿姐!你快来一起玩呀!你快来呀!”直捣腾得张菀青心痒痒。
      “一个时辰还未到,您这便站不住了?”
      闻言,张菀青收回游离的目光,不敢再懈怠,嘴上却偷得几分闲,嬉笑着问道:“姑姑,这都快过年了,您不回宫过节吗?”
      因大婚将近,张菀青须得事先了解大婚的仪典章程,宫里为此特意派来了管教姑姑。虽则云姑姑是太后身边的红人,时常不苟言笑,却也没有对张菀青过分苛责。
      云姑姑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冷不丁地笑了一下,“这便想赶老奴走了?”
      张菀青含笑道:“姑姑说得哪的话!能得您的教导,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您若能留在府中过年,菀青更是喜不自胜!”
      这话说得圆滑无比,倒令云姑姑失笑,她看向张菀青,见她一张娇俏的脸蛋上粉黛薄施,此刻的神情却生动无比,一双翦水秋瞳透着浑然天成的媚意凛然,又于热烈中藏着几分狡黠。
      难怪太子爷当初如此执意地恳求太后,足见此女确有一番魅人的功夫,日后定非池中之物。云姑姑这般想着,毕竟她追随太后数十载,阅人无数,眼光自然毒辣。
      除夕夜如期而至,张菀青换了一身崭新的月华裙,用料十幅,或粉或白,或嫩绿或鹅黄,先轻描淡绘,再缝合一起,腰部打裥,每裥一色,徐风拂过,裙裾飘扬,色如月之光华。琰儿用木梳替她梳理乌发,再以发簪束之。
      张菀青目光闪烁,回眸看向金氏和云姑姑,莞尔一笑间好似误入人间的仙子,不沾一丝一毫的烟火气息。
      “得女如此,夫人好福气啊。”云姑姑笑着对金氏说道。
      “姑姑过奖了,还要多谢姑姑这几日的悉心教导呢。”金氏亦笑着回道,“也请姑姑向太子爷代为谢恩,太子爷赐的这身衣裳果然绝非俗物。”
      张菀青一听,不禁有些讶异,二人尚未成婚,这位太子爷未免太过殷勤,难不成……太子是个老色鬼?可再细看这身衣裳,清新淡雅,绝然脱俗,挑选者定是个有品位的人。
      云姑姑欠了欠身,“既然差事已了,老奴这便告辞了。”
      “姑姑不再多留几日?”
      “夫人客气了,宫中琐事繁多,太后娘娘那儿也催着老奴回去呢。”
      张菀青闻言立时起身道:“姑姑,我送您!”话音未落,她已主动搀起云姑姑,朝屋外走去。
      “姑姑,”二人走到半道,张菀青见四下无人,轻声开口道:“太子爷,是个什么样的人?”
      云姑姑肃然道:“太子殿下乃我朝储君,自然丰姿出众,岂是能随意议论的?”
      “哎呀!”张菀青厚着脸皮晃了晃云姑姑的胳膊,嗔道:“姑姑偷偷与我说,我定不告诉别人!”说罢,她还举起手指来,佯装要发誓。
      云姑姑终于被张菀青那娇憨的模样逗笑了,可数日的朝夕相处,直觉告诉她,眼前的少女与她在采选那日所见似乎截然不同。她隐约记得张菀青气质内敛,话语甚少,行事作风谨小慎微,然而再看看如今眼前的人儿,性子野得很,待人倒是难得的真性情。
      “你呀,有福了。”云姑姑拍拍张菀青的手,意有所指地一笑。
      张菀青送走了云姑姑,眼见家宴即将开始,她便先去找两个弟弟一同入席。毕竟是除夕欢宴,非比寻常,两个弟弟早已由乳母伺候着穿新戴红,尤其是张延龄圆滚滚的模样,一路众人见了,纷纷忍俊不禁。
      “阿姐,你瞧!”张鹤龄忽然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壶来,神秘兮兮地对张菀青晃了晃,“你猜这是什么。”
      张菀青眯着眼打量他那得意的模样,笑道:“我猜,是酒。”
      张鹤龄震惊地瞪大了眼,又听张菀青佯怒道:“你个九岁小孩,从哪偷来的酒?”
      “这是我从东厨拿的,听李叔说,是刚温过的酒,要给爹喝的呢!”张鹤龄又气鼓鼓地叉起了腰,“还有,别叫我小孩!我明日便满十岁了!”
      “乖。”张菀青揶揄地摸了摸张鹤龄的脑袋瓜子,接着递了个酒杯给他,“给姐姐也来点,”又压低了声儿威胁道:“否则,我就去跟爹告状。”
      “哼……”
      酒过半巡,张菀青和张鹤龄都喝得脸蛋儿红彤彤的,亏得下肚的酒并不多,张菀青倒还清醒,可张鹤龄的睫毛却在那扇呀扇呀,抖个不停。
      那厢,张峦似也有些醉了,举起的酒杯摇摇晃晃,“霜鬓,志难酬,悲复一年……”
      “老爷您喝多了,妾身扶您回房歇息吧。”金氏不禁相劝。
      但张峦酒酣耳热,哪听得进去,喝得一时兴起,遥指着远处的琰儿命令道:“她,叫她过来,她来伺候。”
      席间嘈杂,任谁也没有听清张峦的话,唯有金氏的脸色阴沉了几分,转瞬又笑着按下了张峦的手。
      “老爷您若想喝,妾身陪您回房喝可好?”金氏随即唤来几个下人,也不顾张峦口齿不清地呓语,将其架回了房中。
      夜幕渐深,两个弟弟也早已被乳母带回了房,张鹤龄被抱走时还歪着嘴流口水呢……回想起这一幕,张菀青不禁哑然失笑。
      “小姐,”琰儿从屋里取了风氅,匆匆赶来,“北风凌冽,您大病初愈,也早些回去歇息,今夜就别守岁了吧。”
      “知道了。”张菀青的目光有些涣散,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吩咐道:“你去把徐管事请到我房里来,就说我有要事跟他商量。”
      一把黄花梨木的贵妃榻,雍容华贵,怕是张菀青屋中极贵重的物件了。徐管事进来时,她正气势凌人地倚在榻上,乌黑如泉的长发被玉钗松松簪起,发丝在雪白的玉手间滑动,两弯泓瞳自有一番嫣然笑意。
      “小姐找老奴来,不知有何事?”
      静寂良久,她朱唇微启:“我病重一事,当初是你给夫人通风报信的?”
      徐管事一惊,跪道:“事关重大,老奴不敢欺瞒夫人。”
      “砰——”的一声,茶盏砸在了桌上,徐管事的话语戛然而止,抬头正对上张菀青眼中一分分冷却的温度,那款款笑意令人不寒而栗,仿佛连空气都乍然凝滞了,滞得人心寒。茶盏中的水仍因那股子狠劲荡漾着,好似快要溢出般。
      “看来在这张府里,你是对夫人一人惟命是从了呀?”
      眼前这位年逾半百的老者颤巍巍地俯下身去,“老奴不敢,然而当时情势危急,还请小姐体谅老奴,一时情急之过。”
      张菀青俯瞰着他那枯朽银白的发丝,忽然觉得自己这般为难一个老者实在任性,于是将语调放柔了些,“徐管事,你年事已高,年初一领了赏,自行向老爷夫人请辞,回兴济老宅吧。”
      徐管事抬起头来,行色惶惶,颤道:“这……”
      张菀青从容起身,似笑非笑地虚扶起他,“放心,你兢兢业业在府里伺候多年,我们张府定不会亏待你,你就留在兴济,好好颐养天年。”
      “老奴……多谢小姐成全。”徐管事一双略微混浊的眸子,似含了几分动容。
      送走徐管事后,张菀青听见府墙外有炮仗在噼里啪啦作响,霎时按捺不住玩心,于是一人漫步至庭院中,满心欢喜地看那霜雪洁白,倒映着夜空中交织的烟火,异常璀璨。
      “琰儿这丫头,不知道又跑到哪里去了。”她碎碎念着,却也不在意,独自坐在那秋千上,吱呀吱呀晃着,乐得自在。然而她不知道的是,这一切,都已被人尽收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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