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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Chapter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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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1485年,明成化二十一年,废太子之议,风波迭起。
二月壬申山东泰安州地震,泰山动摇,裂数十丈,大风雷雨,水自地涌起,有蛟腾去,穴为深潭。数月内,四次震动,皆谓异常。占者谓应在东宫,成化帝心惧,遂决意不再提废立之事。
时为东宫太子的朱佑樘年方十六,是以为之选妃,由钦天监夜观星象,推得“后星照之东南”。
……
忽觉得强光刺目,耳畔传来女子的轻啜哽咽,张祎猗心中犹疑,只得继续闭着眼装睡。
良久,啜泣声渐弱,张祎猗只当那女子已经离去,迷迷糊糊睁开了眼,便见那木制的床顶上雕琢着简练的纹路。她打量着,心中颤栗不已。
“小姐!”
一声惊呼吸引了张祎猗的目光。只见一个白净秀气的小姑娘红肿着双眼,跪在她的床前,目光中透着半分悲戚,半分惊喜。
“您醒了?您醒了!终于醒了!太好了……”小姑娘哭哭嚷嚷地想来抓她的衣袖。
张祎猗吓了一跳,勉力支起身子避开了她的手,哑声问道:“你是谁?”
小姑娘显然被她的反应吓到了,双唇蠕动半晌才磕磕巴巴吐出几个字:“小…小姐……”
“小姐?”张祎猗瞧着小姑娘脸上瞬息万变的神情,眼神向周遭微微打量,隐隐瞥见远处桌台上摆着的笔墨纸砚和书卷无数,又见雕花窗格旁摆了一把琴,整间屋子里晕染着幽幽的檀木香。
只听小姑娘又急道:“小姐您怎么了?我是琰儿啊!”
张祎猗微敛双眸,故作镇定地问道:“有镜子吗?”
“小姐是要铜镜?”
张祎猗点点头。
递过来的铜镜有些沉,她的双手抑制不住地颤了颤。
暗黄光影中依稀浮现出佳人倩影。三千青丝迤然及腰,乌发如墨,肤白如玉,一张瘦削的脸蛋还略显青涩稚嫩。最摄人魂魄的是那一双星眸,娥眉曼睩,顾盼间令张祎猗这一女子都心跳一滞。
镜中的女子虽瘦小些,却与她十足地相像。可方才她还在北京十三陵游玩,不知是走到了哪儿,隐约记得那地方萧条得很。紧接着脚下不慎,似乎是摔了一跤,不过是眨眼的功夫,眼前便漆黑一片了……
“小姐您可是身子不适?琰儿这就去请大夫!”
“等等!”张祎猗慌忙抬手制止她,掩饰了一下心底的惴惴不安,转而柔声问道:“我问你,我叫什么名字?”
她顺势捏了捏自己的衣角,是极其光滑柔顺的绸缎……
“小姐您怎的……您连自己的名字都记不得了?”
张祎猗继续装傻充愣,“忘了……”
“这,怎么会这样?我这就去找大夫!”琰儿说着便要起身朝屋外走。
“你站住!这件事,不许让任何人知道。”张祎猗一急,语调亦上扬了几分,说完只觉得喉间干涩,不禁掩面咳嗽起来。
琰儿慌忙替张祎猗倒了水,上前拍抚着她的背,应道:“琰儿都听小姐的就是了。”
她看着床上人儿气息不匀、纤瘦不禁的模样,眼泪又直直淌了下来。“都是琰儿不好,我没能照看好小姐,让小姐这般受委屈。”
张祎猗见她哭哭啼啼的模样,心底愈加烦躁,“你先回答我,我叫什么名字?”
“小姐姓张,小字菀青。”
“张菀青……”竟然和自己同姓,张祎猗瞬间脑补了一出大戏,“该不会当中还有纠缠几世的恩怨情仇吧……有意思,看个十三陵还搞出个穿越的戏码,真是有意思!”
“小姐您说什么呢?”琰儿听见她自言自语,心中忧虑更深。
张祎猗也不答话,撑着身子朝这偌大的房间探了探,又问:“现在是哪一年?”
“成化二十二年。”
“成化?”张祎猗竟觉得有些许耳熟,“成化是什么朝代?魏晋?隋唐?南北朝?……”她瞥了眼琰儿的穿戴,喃喃道:“不像清朝的呀……”
琰儿先是瞪大了双眼,继而迟疑地答道,“是大明……”
“明朝?朱元璋的明朝?”张祎猗双眼霎时放光。
她记得了!北京城的明十三陵,笔架山东南麓的泰陵,正是她穿越前的所在……只是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真的会来到明朝。
“小姐!”琰儿被她毫无忌讳的言辞吓了一跳,“您怎可直呼太祖皇帝名讳!这可是大不敬!”
张祎猗此刻只一味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泰陵,成化……皇帝又是谁呢?……”她在脑海中搜寻拼凑,无奈她素来不通史料,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回过神来,张祎猗若要在此生存下去,她眼下唯一能信赖的人便是这个小侍女琰儿了。
“琰儿,”张祎猗歪着头,对她微微一笑,“我醒来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您……”琰儿看着那笑容有些发怵,支支吾吾地道,“大夫说您是积郁成疾,又染了风寒,高热数日不退……”言及此处,她又哽咽着抹起泪来,仿佛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的是自己一般。
见琰儿是当真担心她,张祎猗怜爱地拍了拍她的肩,“你先别哭,我这不是活过来了嘛。不过你若不想我日后吃亏,必须得将以前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我。”
琰儿微微怔忡地抬头,只见张祎猗眸中若隐若现淡淡的光芒,娥眉淡扫此刻微微蹙着,正认真打量着她。
踯躅片刻,琰儿缓缓道,“您再过几个月便要成婚了,因为……因为挂念老爷和夫人,故而才一病不起。”
“成婚?”张祎猗几乎要从床上跳起来,反问道:“和谁?”
琰儿见她如此反应,有一瞬间的惊慌,又犹豫着答道,“是当朝的……太子殿下。”
张祎猗听闻,险些从床上滚下去……
在府中疗养了几日,张祎猗渐渐接受了眼前的事实。她当下住的宅子是其祖父张绶在京中闲置的府邸,家族众人都远在河北兴济。而她的父亲张峦虽只是个监生,张氏一门祖上的家底却格外殷实,故宅子虽不大,倒也五脏俱全。
这日,张菀青披着大氅,端着茶盏,正吩咐工匠在园中绑秋千,颇有些颐指气使的大小姐模样。
“小姐,老爷和夫人已经在进京的路上了。”府中的徐管事匆匆忙忙地递了封信来。
张菀青瞥了眼拆开的信封,眉目有些冰冷,“信是你拆的?”
徐管事不料她有此一问,诺道:“府中往来书信都是夫人许老奴过目的。”
张菀青正要再责问几句,琰儿却开口道:“小姐,天色暗了,咱们先进屋吧。”她暗中拉了拉张菀青的衣袖,示意她莫要同徐管事犯难。
张菀青隐忍不发,遂接过信封,摆了摆手让徐管事退下。
张峦和金氏是在翌日黄昏抵达的,一行人轻车简从,格外低调。张菀青早早地候在门口,只见两个小人儿先撒着欢朝她跑来。
“姐!阿姐!”此起彼伏的呼喊声,下一刻张菀青身体便被两股力道狠狠地向后一撞。
稳住身形,定睛一看,两个男孩子皆生得方脸凤眼,未束发冠,此刻仰着脑袋扑在了她身上。
“你们两个,莫要顽皮!”金氏徐徐落轿,笑着低斥道。
琰儿逐一行礼道:“见过老爷,夫人,大公子,二公子。”
“阿姐,阿姐,改日你同我们一道去市集上玩吧!那的小玩意儿可比兴济有意思多了!”张鹤龄搂着张菀青的胳膊直晃,“好不好嘛姐姐!”
张菀青一敛尴尬神色,爽朗地笑起来:“那自然好!我也还没去玩过呢!”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二弟张延龄身量还小,跌跌撞撞地上前拉扯着张菀青的裙衫,一面哧溜哧溜地吸着鼻涕。
“鹤龄,临行前师傅交待给你的功课呢?”一道威严的声音忽而响起。
张鹤龄一个闪身躲到了张菀青的身后,只探出半边脸嬉皮笑脸地打量着自己的父亲。
“爹。”张菀青硬生生地喊道。
张峦身形高大,眉目刚正,听得张菀青喊他,面色这才稍缓。
金氏上前拉开张延龄,抱起他在怀中逗弄,笑劝道:“这都到了京城了,何须像家中那般拘着。老爷你也真是,鹤龄还小,难免贪玩些。”
“还小还小!你这般护着他,难怪他不思进取!”张峦长吁短叹,又带了分无可奈何。
“弟弟初来乍到,先好好玩耍一番也不迟!”张菀青自然而然地搭着张鹤龄的肩头,朝他眨了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