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舞》欧阳贺

16、第十六章 家门

　　叔父过世后，他名下的产业，便暂时由父亲照看。父亲从来也瞧不起这些，只当没有，全权交给了管家。那些东西，一向是由叔父独立看管的，与诸葛家毫无关系。管家过去，毕竟不是主人，又如何管得起来，就这么放任着，拖了一年多。
　　我怕其荒废，暗地里让长空他们看着，以前叔父在的时候，他们也都管过，上下都不陌生，反而比诸葛家这边管用。
　　我那日与大哥谈过之后，便有了将药房转给大哥的想法，其他的，想办法让父亲卖了，由长空他们买过去，应该不难。药房名声在外，我自己打理，太过显眼，其他的，都不是特别大的生意，改个名字，就可以照旧经营，是个不错的打算。

　　又过了几日，流言始终不见散去，逼得父母亲不得不开始想办法制止。一时间，也没有什么好主意，不过就是大家守紧口风，坚决不准到外面去说。母亲也硬撑着，出席各种场合，为的就是让人看看，诸葛家的一切，一如往常，好叫外面的人相信，不过是些乱嚼舌根的人胡言乱语，流言不足信也。
　　二哥出去的日子也多了起来，就连大哥，都不得不四处露面，以显示诸葛家的体面。只是这样的行为，收效甚微。
　　其实所谓流言，不过就是些茶余饭后的闲聊，时间久了，又没有新版本，自然也就散了。但诸葛家，缺的，就是时间。如今三姐已只有三个月就要出嫁了，流言却还未曾散去。出嫁那日，若遭人窃窃私语，只怕诸葛家的脸面，再过二十年也别想找回来。
　　曾听得风声，说是那流言起后，辨机曾遭方丈询问，不知说了什么，如今在卧佛寺的后山，面壁思过。但方丈却一副匹夫无罪，怀壁其罪的样子，真真气死人，也使得那流言，又有了新的版本。就这样，三姐还不知担心，总想去看看。
　　父亲同二哥最是要面子，自然是气得不行。偏三姐还懵懂不知，总想找机会出去，更是让二哥气得，在三姐那差点掀了桌子。
　　唉，这三姐怎么跟那个一帘幽梦里的绿萍似的，自信得过了头，以为全天下，就她最能干，她认准的事，谁都不对，就她对。就连闹到这分上了，还觉得她只不过是两情相悦，说什么她和某某人是“发乎情，止乎理”，是正大光明，没做什么出格的。她只不过是遭人嫉妒，每日里又总要来那么句’不遭人妒是庸才”，丝毫也没有考虑别的。整日就写些情诗，唉声叹气的，惹得我这个陪客都跟着难受。
　　每次劝她收心，便道：“我的心，若是能受自己控制，又怎么会，怎么会喜欢上一个。。。。。。唉，小妹，你还小，等你再大点，就懂了。感情，又岂能尽随人意！”接下来就是一副伤春悲秋，受尽了委屈，众人皆醉我独醒，天下皆浊唯我独请的样儿，却又从一开始，就没有提过要更改自己的婚事，一副认命的样子。惹得母亲跟着一遍又一遍的说着一样的每日一篇安慰之词。

　　我实在是忍不住的想翻白眼，简直崩溃！你这个，纯属无聊找事嘛，照我说，就是那句俗语叫“又要当什么什么，又要立牌坊！”我看你吃好睡好，该干嘛干嘛，该嫁谁嫁谁，除了每日里无病呻吟几次，惹来众人侧目之外，哪有半点实际意义，男女感情，又岂是真的如你所见的这般肤浅。只弄得母亲越来越像唐僧，我头上就如同套了个紧箍咒，难受得要命。
　　老天啊！干脆你也赐我个月光宝盒，我直接跳过这三个月，让三姐快点嫁人得了，不然我还真怕有一日忍不住了，会破功去做第二个孙猴子。
　　三姐一向是父母亲最喜欢的女儿，从小就没让她受过半点委屈。如今若不把这流言收拾好，只怕嫁人都要出问题。

　　近日里，父亲母亲二哥常私下商量，我看着气氛不对，暗想，难道，又要打主意到我身上？虽说有这个心里准备，但事到临头，总归有几分心酸。平日三姐若做错了事，跟着挨罚的，一定有我。好似三姐做错了什么，都是我这个在外面长大的小孩，不懂事，带坏了。
　　人都是这样，出了祸事，就爱找原因。若找不到原因，或是这原因不是自己所愿意的，就总想有个别的什么，可以推脱，可以理直气壮的说，“这怎么能怪我，要怪就怪。。。。。”如今，责备三姐，父母二哥心里不痛快，没个地方发泄，自己心里这坎又过不去，横看竖看，我就成了那最佳人选。
　　我于事情一开始，三姐常拉我去寺里的时候，就做好了有下着的准备。我只是想看看，对于这件事，家里会如何。现在事实证明，我最不希望的事实却最有可能发生的结果，果然出现了。

　　其实若真的为三姐好，一开始母亲管得严些，或是将三姐带到交际圈中好好由她自己应对，说不定流言早下去了，三姐也会真正成长起来。
　　但父母亲大人，却对三姐多有溺爱，三姐出事，又由得她整日在家里闹，好像全世界都欠了她似的，又怎么会不被有心人趁机再将风浪掀得更高些。外面老不见当事人，由得你说得天花乱坠，又怎么不多有想法。
　　经这一闹，我心里仅存的那点对家的想念，也散得干净了。我暗暗自嘲，看来你前世的毛病，一点也没有改啊，还是太天真，把人都想得，太理想化了。
　　唉，说来这也是我要的机会，若是父母再想得开些，说不定二哥多撺掇几次，就真的同意了由我去顶三姐，我再稍微闹闹，这逐出家门，就是一定的了。
　　我却不知道，我还没有来得及将大哥的后路准备好，那一天，就悄悄的，到了！

　　这一日，离三姐出嫁，还有不到两个月，离我的14岁的生日，只差了11天。
　　这一日，母亲将我叫到内堂，父亲，三姐，大哥，二哥，都在。我眼见得母亲支支吾吾，大哥一脸急切，二哥表情冷漠，就连父亲，都难得一见的有些不好意思，心里，就有了底。
　　先是母亲过来，拉着我坐下，罗罗嗦嗦的话了半天家常。我也不着急，就顺着母亲的话，一句接一句，说得端端正正，只当自己不知道。
　　母亲说完了家常，又夸我从小乖巧听话，最是孝顺，待到这些都讲毕了，没了话说，心里又有愧，一时间，竟冷了场。
　　二哥在一旁，已经有些不耐，三姐心里罪是紧张，却又碍于身份，不好意思作声。父亲不得已，开了个头，
　　“云儿，”父亲难得的亲切道，“想必家里的情况，你也是知道，这阵子，你也分担了不少，父亲心里，着实是有几分安慰。”
　　“你如今也长大了，家里面有什么，也不瞒你。你从小懂事听话，为人又乖巧，定能替父亲母亲分担一二。”父亲说到这，停了一下，眼睛直直的往向我。
　　我乖巧听话懂事，只不过装出来大家心安罢了。我听不听话懂不懂事乖不乖巧，你们都是没有几分放在心上的。
　　“如今这事，你三姐又马上要过门了，”父亲见我没回声，只好接着道，“事情若还不能平息，你三姐往后在上官家的日子，恐怕你也能想到罢。”
　　“如今，大家也想不起什么更好的法子，只有推个人出来，挡一挡，等过了这阵子，流言散了再说。”
　　父亲终于把要说的话说了出了，家里面如今就只有我一个女儿，外面传的绘声绘色的，连弄个丫鬟出去挡一挡，都是不能的了。不拿我出去挡，要拿谁？
　　“父亲的意思，女儿不是很明白，还望父亲明示。女儿虽年幼力弱，人又愚顿，但若能为父亲母亲分担一二，也自当尽力。”
　　“不愧是我的好女儿，”父亲得了我这句“尽力”，立时称赞，“如今，只有你能救你姐姐了，你可愿意？”
　　“父亲大人得意思，是要女儿承认，那日日去会辨机的，是我不是我三姐？”
　　“正是此意。你尚年幼，不太懂事，也还说得过去。到过几年，流言自会渐渐散了，到时你三姐也嫁了，你也长大了，再安心找个好归宿，如此可好？”
　　母亲一脸悲凄的望着我，“我们也是没有别的法子了，才做如此打算，但凡有别的法子，又怎么忍心让你去背这个黑锅。云儿放心，日后母亲定会好好照顾，不会让你吃苦的。”
　　二哥趁机，“正是，反正只是一时的应对之策，你放心，就算逐出了家门，家里也绝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二哥，怎么，还要将我赶出去么？”我故作一脸惶恐，大惊失色的说。
　　“自然只是做个样子，搬出去住两天，待风声平息了，就回来。”二哥生怕我不肯，连忙解释。
　　“小妹，算姐姐求你，你就帮我这一回吧。”三姐见我不做声，有些忍不住了，开口说道。
　　“不是我不想帮，只是，这关系我的名节啊！难道父母大人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我可怜兮兮的问。
　　“我也觉得这样太过分了，三妹的名节要紧，小妹的就不要紧了么？这根本就不是解决之法!”大哥忍不住替我说话。
　　“若有别的办法比这更好，大家何须如此？你是男子，当知做大事不拘小节的道理。”
　　二哥还真是说得好，三姐的名声是大事，轮到我的名声，就是小节了么？
　　父亲可能也觉查二哥这话说得有点过，轻轻咳了两声，把大家的争吵遏止住了。
　　“云儿，父亲也知道，这样子做，太难为你了，但一时之间，也确实没有更好的法子。这样吧，你回去考虑几日，不急着下决定。若你肯担下来，全家定感激你的大恩大德，知你是个最孝顺的孩子。”
　　我若是不答应呢？是不是就是大逆不道？
　　“好，请父亲大人容女儿考虑些时日。”
　　“好好好，”父亲见我没有及即时回绝，连忙安慰我，“天色也不早了，不如今儿个就在这里用完膳再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