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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十九章 ...

  •   非时院传来的第二份文件……
      又想起终端上的文字,草薙出云开着车,努力控制自己的视线不转向坐在副驾驶的小姑娘。
      夏日祭上他们找到明之后,他就收到了非时院的来信,关于“周防尊临近坠剑”的情况报告和相应的处理方案:由氏族杀死王,由王杀死王,和第二份文件提供的第三个选项,明。
      这也是早就到了草薙出云规定的睡觉时间,明却坐在副驾驶的原因。
      草薙出云把自己再次飘过去的视线扭回来。
      和镰本力夫、十束多多良挤在后座的八田美咲闹腾起来:“出云,还有多久才到?我已经受不了了。镰本,你能不能再过去一点!我快喘不过气了!”
      镰本力夫痛苦把自己挤压在没有缝隙的角落里:“长这么胖还真是对不起!”
      草薙出云安慰他:“还有二十来分钟。”
      八田美咲咆哮着:“那你能不能再开快一点!”
      十束多多良笑道:“开太快不安全。不过出云,你还没告我们这么着急地赶过去,到底是什么事?”
      草薙出云的喉咙紧了紧,简略地说:“尊快要坠剑了。”
      “什么——?!”
      “果然如此……”已经被淡岛提醒过,十束多多良非常平静地接受了,又问:“这种危险的场合带上明,没关系吗?要不还是找人接她回吠舞罗吧吧。”
      草薙出云脱口而出:“不——”
      意识到自己的否定来的太快,他补充道:“你们也知道明没办法成为氏族的事,我之前送她去找非时院检查。她的体质好像对抑制异能有帮助。”
      被提及名字,小姑娘细声细语地说:“可是我有点……害怕。”
      草薙出云心神不定地沉默一会儿,开口说:“没关系,这是非时院那边是反复体检、实验后得出的结论。他们说不会对你有很大影响。”
      顿了顿,他重复道:“不会有影响……更何况现场有宗像先生和我在,我们都会好好保护你的。就跟那次成为氏族的仪式一样,不会痛、也不会受伤。你是乖孩子,总是这样,这次肯定一样。不要害怕,明,好吗?”
      草薙出云拼命说着话,说得口干舌燥。当他注意到车前灯照出一个模糊不定的影子时,已经晚了。
      他急急地踩下刹车,车上的人都随着惯性向前撞得七倒八歪。
      八田美咲问:“怎么了?”
      草薙出云脸色有些难看,停好车,打开车门望了一眼,一边说:“我也没看清楚,好像撞到什么了。”
      八田还在问:“有看到什么吗?这个时间的公路应该没有人吧?”
      的确,凌晨一点的公路没有人,只有一条躺在血泊中的狗。
      侧躺着瘫软在地上,被撞到的狗向着他的方向半张着嘴,黑红的舌头软软地伸出来,搭在地上。已经失去光泽的黑色眼珠如同一对蒙尘的玻璃珠,在冷白的灯光下微微反光,就好像正冷冷地看着他一样。
      夏风在黑暗中穿过一树树蝉鸣,又钻过八田和镰本好奇的絮语,一股脑地钻进草薙出云的衣领。面对那双像是活着的眼睛,他被夜风吹得打了个寒战,手心里悄悄地发了汗,背后的汗毛都一根根竖了起来。
      这绝不是他撞死的,他混乱地想,就算他刹车踩得晚了些,这条狗也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死去。
      草薙出云避开那令人胆战的眼珠,观察间果然发现它身下的血泊已经发黑了。
      他松了口气:“有一条之前被撞死的狗。”
      话音刚落,他便看见那条狗的身体似乎微不可见地起伏了一下。
      草薙出云停下来,屏住呼吸凝视着它,却再没发现什么动静:它现如今的的确确已经死了,只有一双蒙了灰的黑色眼睛,直直地朝他望过来,叫人忍不住心中一跳。
      “那该怎么办?”
      车里传来明的声音,细声细语的,像是小兽的幼崽被惊吓时发出的微弱鸣叫。
      草薙出云说:“没办法,把它烧了吧。我们也赶时间,没办法做太多。”
      他摸出兜里的打火机,指尖触碰着木质的纹路,混着汗津津的黏腻感,在心底隐隐带起一阵呕吐的欲望。
      这是明送给他的礼物。
      草薙出云闭上眼睛做了个深呼吸,告诫自己什么都别想。
      火焰从打火机里窜起,随他心意划了一道弧线,坠落在野狗的尸体上。
      先是沾着血块和泥土的斑驳皮毛,然后是渐渐焦黑卷曲的粉红色皮肤,最后那双黑色玻璃珠被火焰舔舐着暴裂开——他忍不住移开视线——飞快地和其他部分一起变成灰烬,又被夏风倏地吹散,消失在空气中。
      地上除了不算明显的黑色血迹,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剩下。
      草薙出云松了口气,探身打开车门:“处理好了,走吧。”
      他一抬头,与坐在副驾驶的明双目相对。车里没开灯,他勉强借着车前灯的微弱光线看见了女孩纯黑色的双眼,正微微反着光。
      胃里翻腾起来的呕吐感越发强烈了。
      短暂的停顿后,女孩在黑暗中弯起眉眼,露出一个微笑:“怎么了?”
      “……没什么。”收回视线,草薙出云关上车门,发动汽车后,又将车内的气温调高了些。
      为了稍微减轻难受的感觉,他打开音响,备好的碟片便缓缓转了起来。
      “——I\'m on the highway to hell——”
      坐在后排的八田叫喊起来:“出云!你这是在诅咒King吗!赶紧换一首!”

      淡岛世理到的比草薙他们快一些,毕竟她不必等待八田和镰本,一收到室长的命令,她就开着当地警备的车出发了。
      目标地点在一片树林里。不远处的天空中,一柄巨大的赤红色长剑正高悬着,剑身上熊熊燃烧的火焰在夜色中忽明忽暗,每当火焰强盛地明亮起来,那剑身上便有细小的碎片在震荡中掉落。
      下了车,淡岛世理收回凝望达摩克里斯之剑的目光,向宗像礼司躬身行礼:“室长。”
      “你已经看到了周防的剑,应该也清楚现在的情况如何。”宗像礼司将她落在办公室的佩剑交给她,面色沉静地扔下一枚炸弹:“淡岛,我要交给你一个任务:请你好好看着我和周防,看着我们的达摩克里斯之剑。一旦我的剑即将坠落,请以这把剑将我斩杀。”
      淡岛世理注视着一脸淡然地委托属下杀了自己的宗像礼司,一时间说不出话。
      她回想起他们的初遇,一架被劫持的飞机,慌乱的劫匪误将炸弹引爆。在危机关头成为王权者的宗像礼司将目光投向不义者,并以接近于傲慢的自信宣告第四王权者的权柄——他即是“秩序”。
      正是相信着这个男人所相信的、看见着这个男人所看见的,她才来到了他的麾下,成为他的剑、他的力量。
      这个男人是她所承认的王权者,也是她下定决心追逐的信标。
      让她亲手斩杀她的王,正如让她亲手抹除自己的信标。
      这未免也太过残忍了,她失神地想。
      看出她的犹豫,宗像礼司沉声道:“在此贯彻佩剑者之职——”
      握住手中剑柄的手紧了紧,淡岛世理跟着诵念:“佩剑者以剑制剑,吾等大义不容阴霾!”
      这是所有青之氏族、即Scepter 4挥动手中之剑时一次又一次立下的宣言:以区区此身、与手中仅有的剑,贯彻他看见的世界、和他所宣告的正义。
      ——如果这是你的请求。
      恍然间,她又想起那个孩子。
      她相信赤族会把明带离这一片区域,但他们肯定非常紧张周防的安危,大概只是把她托付给谁。也不清楚在这其中,她能否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又是否会受到意外的伤害。
      谁也没见过两柄达摩克里斯之剑连锁坠落的场景,谁也不能保证能够波及的范围到底有多大。
      ——如果这是为了守护那个孩子。
      淡岛世理的心头一颤:她其实从一开始就没有选择。
      就算是这样的她,就算要承担这样的罪……她咬紧牙根,忍耐心中涌出的痛苦。
      她只能祈祷他们足够幸运,双王坠落的时刻不会到来。
      淡岛世理注视着他,嘴唇颤了颤,最终低声道,“是。”
      宗像礼司笑了笑,说:“那……”
      一阵夏风惹了一树树疯唱的蝉,盖过了男人的声音。淡岛世理习惯性地侧耳倾听,却听见一阵熟悉的声响,像是在呼唤她最熟悉的那个名字。
      淡岛世理一怔,回头望去,却只看见树影婆娑,掩着一重又一重夜色。不曾停歇的风打着悬卷过,她忍不住勾了勾微凉的指尖,空无一物的风里只有突然间侵入骨髓的寒凉。
      “室长,”她咬着牙,几乎是一字一顿地把话音从喉间挤出来,“为什么,她会在这里!”
      宗像礼司一愣,看着她转瞬间全然不同的神情竟一时无言。他推了推眼镜,以微妙的目光仔细端详淡岛世理的目光,最终叹息了一声:“我没想到她在你心里这么重。”
      “这只是无关紧要的事。”淡岛世理注视着宗像礼司,头一次以另一种目光注视他:“现在,室长,请回答我:她为什么在这里!”
      宗像礼司很温和地回答:“我想你不必知道。”
      不知从何而起的恐慌和畏惧如潮水般一波波地向她的心底涌来,淡岛世理紧盯着宗像礼司,接连不断地质问:“周防随时可能坠剑,在这个时候把她带到事故的最中心绝不是正常的举动。她一个连权外者都不是的普通人,在这里呆着有什么用?室长,你告诉我,有什么事是这样一个孩子需要承担的?”
      宗像礼司沉默了一会儿,低声答道:“她是一个可能。”
      这句话将淡岛世理砸得头晕目眩。他们正将明的生命放在那柄足以摧毁一切的达摩克里斯之剑下,以换取一个可能——认识到这一点的淡岛世理感到自己像是突然来到了极寒之地,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在淡岛世理跌倒前,宗像礼司上前一步扶住她的肩膀。他凝视了一会儿那双往日里一贯澄澈坚定、此时却缀着泪光的双眼,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有我在。”他低声说,“我会看着她的。”
      淡岛世理推开宗像礼司,紧盯着他,双唇几乎抿得发白:“室长,我相信你。你一定会把明带回来的,对吧?”
      宗像礼司只是将眼镜取下擦了擦,避开淡岛世理尖锐过分的视线。
      伸手抹去模糊了视线的液体,淡岛世理颤抖着低声央求:“那就让我跟着你,让我见证这一切。我已经答应你,我会做的很好——只要你让我亲眼看见她活着。这是我唯一的请求。”
      “淡岛,你把她看得太重了。”宗像礼司在一片蝉鸣中轻声说,投过来的目光里极其少见的透着些许悲哀,“在我知道这件事之后,我就不能让你参与这件事了。”
      宗像礼司拍拍手,熟悉的力量便将淡岛世理的双手束缚在身后,树林边等待着的两个部下默不作声地控制住她,又取走她的腰间的长剑。
      沉默地注视着这一切,胸腔间的心脏似乎也随着指尖温热的液体在风中飞快地失去了温度,淡岛世理最后向兀自宣判了这一切的王问道:“这就是你的正义吗?”
      那你呢?你知道你现在的所作所为到底代表了什么吗?
      宗像礼司注视着她,双唇动了动。
      负责斩杀第二个王权者的淡岛世理是最后一道保险,撤走这道保险正如同撤走压在明那端的砝码。
      她亲手将站在悬崖边的那个孩子又推了一步。
      但第四王权者只是站在那柄破碎的达摩克里斯之剑之下,任由疯唱的蝉鸣将他淹没。
      他什么都没有说。

      一个兔子身手敏捷地落在宗像礼司身后,低声说:“快没有时间了。”
      宗像礼司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兔子:“那份文件到底隐瞒了什么,我应该知道吗?我应该猜测吗?”
      叹息一声,宗像礼司接着说:“这明明是摆明了谜底的谜题,就算拙劣地隐去了明文,那答案早已在通篇里显现了。又何必欺骗彼此。在我站在这里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了——我正践踏我自己的承诺。”
      “……”
      “没关系,我并没有心怀怨恨,毕竟这是我们共同的决定。没有我的调动和默许,事情也不会那样发展。我现在站在这里,就是最好的证明:我和她是一样的,从某种意义而言。区别只是我知情,而她不知情而已。”
      他仰望着天空中那柄不断在震动中掉落碎片的大剑,喃喃自语:“到底哪边会更幸福一些?”
      “活下来的一方,还是死去的一方?知情的一方,还是不知情的一方?在这场灾难里,我们又能怪罪谁?做下决定的你们,默许发展的我,即将坠剑的周防尊,还是被推出去承担这一切的她?”
      “有谁是无辜的,又有谁不无辜?”

      明转头望了一眼那团几乎看不见人影的巨大火焰,略有迟疑地转头问道:“就跟上次那样,对吧?”
      “是……好了,去吧。会没事的。”草薙出云与她错开了眼神,“你看,我在这里,宗像先生也在这里,会没事的。”
      “会没事的。”
      他没有去看头上那柄长剑,也没有去看站在不远处的青之王权者。他只是盯着手中的墨镜,对着谁又重复了一遍,像是在安抚明,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抬眼时,那孩子的背影被火光衬映得恍若一个飘渺不定的影子。在踏入那一片火光前,她最后转过身来,向他笑了笑。
      纯黑色的双瞳被火光舔舐着,恍如一对沾了血的黑色玻璃珠,又像是那条侧躺在地上的野狗,在烧却尸体的火焰中,向他投来了冷冷的目光。
      ——不是我的错。
      在这么辩解之前,那孩子就已经收回目光,向火光中的王权者走去。
      火焰恍如一个凶兽,一口将她吞食。

      明。
      淡岛世理在心底反复祷念这个名字,像是以刀刃在心中反复划下刻痕。泪水濡湿了她的脸颊,模糊了她的视野,但她不愿意在此时闭眼。
      明。
      视野里,那柄赤红色的古朴大剑在空中剧烈震动着,已经有巨大的碎片一次次在震动中剥落。
      那是终末,那是死亡,那是初见时她未曾预见过的、痛彻心扉的梦魇。
      明。
      那柄大剑自天空中开始崩陨。
      她开始痛恨从头到尾都毫无用处的自己。
      明。
      眼睛已经疼痛得无法忍受,她却仍然执意仰头注视那柄正在坠落的长剑。赤色的影子倒映在眼底,像是一道淌着血的伤口,像是涂抹着红色劣质油漆的小丑裂开的一抹讥笑。
      ——像是从初见起便已颠倒错乱的命运。
      明。
      或许是奇迹发生了,那柄长剑的火焰逐渐稳定下来,又渐渐熄灭。赤色归于黑暗,剑身慢慢解构,隐没在黯淡的夜色里。
      在第二柄达摩克里斯之剑出现之前,坠剑就被停止了。
      压制她的两个手下愣了愣,大声欢呼起来:“成功了!成功了!”
      双手被松开,淡岛世理却意识到了什么。躬身环抱着自己,泪水大滴答滴地砸落在地上,她想要呼喊,喉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她只好跪在地上哭泣,指甲紧紧抠着皮肤,然后陷进血肉里。
      太残忍了,她声嘶力竭地呼喊着无声的话语,这未免也太残忍了。
      她也好,室长也好,周防也好,草薙也好,他们所有人面对的选择和命运,未免也太残忍了。
      她怎么可能不明白王权者眼中未尽的话语,那里早已写好了所有人的结局。
      无论是毫无用处的她,还是贯彻道义的室长,甚至于一无所知地走向终焉的“一个可能”。
      她哭泣,像是失去了孩子,像是失去了恋人,像是失去了神明。
      ——明。

      错乱的思绪中,朦胧的视野里,女孩流着泪伸出手,被周防尊直觉似的避开了。
      虽然他知道这孩子有这方面的能力,但他还是不愿意让她受伤。
      混沌的思绪闪过那时自己的誓约,目光落在女孩被拒绝后错愕的神情。他在暴动着的力量中艰难地张唇,最终还是放弃了。
      对不起,好像是我失约了。
      “尊,我的王。”
      女孩纯黑色的双瞳在烟火之下被映照得闪闪发光。
      “这一回,由我来保护你。下一次就不一定了。”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女孩的手就不容置疑地落在了他的面颊边。
      “多多保重——”
      她露出一个甜美如梦的笑容,最后这么说道。
      周防尊听见她微微沙哑的声音和慢吞吞的咬字,像是在诵念咒语、亦或是古怪的朗诵,让人非常容易分心倾听每一个音节而错过音节连续起来的意思。
      他还没来得及完全理解女孩的意思,就看见女孩的面容在狰狞的火焰中变得模糊起来。
      远处似乎有谁在凄厉地叫喊,周防尊没有听见,因为他只能看见那女孩从发梢开始,一点点在火焰中化做了齑粉。夜风吹过,于是那些白色的粉尘便倏地散在空气里,很快就消失不见。
      “明——!”
      她纯黑色的双瞳仍如被山泉水冲刷过的黑曜石,细微地反射着灼灼的光亮,似乎是笑意,似乎是绝望,还未来得及让他仔细打量,就在眨眼中倏地散去。
      那是他揉乱很多次又被监督好好理顺的头发,那是含着泪向他祈求救助的双眼,那是他牢牢握住的双手。
      印在眼睑上的吻轻浅而冰凉,如同一团轻盈的雾,在风中如此轻易地散去。
      那是他承诺要保护好的孩子。
      现在碎裂在他的面前,他的火焰里,什么也没有留下。
      他怔怔地凝视着这一幕,恍然想到:
      这是一个梦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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