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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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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衡峰派少掌门与洛河帮帮主之女的成亲日子,整个平阳城都洋溢着喜悦,红色的彩灯都从灵秀山庄挂到了平阳城的街道上。
芸娘像平常一样,帮忙收拾着演出要用的东西,我本是不想带她去,她什么都不知道,我们将去面对的,不是一场简单的演出,是一场腥风血雨。
当着这么多江湖侠客的面打衡峰派掌门和少掌门的脸,可不是找死么。
可是这种时候反把她留下,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只好冒险替她安排好后路,望她到时候不要犯傻机灵些便是。
我雇了辆牛车,拉了两个像棺材一样的大箱子进衡峰派的灵秀山庄,衡峰派的弟子拦着我,道我们在这吉祥的日子里,怎如此晦气。
二房掌事派来引路的弟子和秋水一道解释,只是些装道具的箱子,并非有意冒犯。那几个弟子检查了我的箱子,看是一些表演道具,又听说是二夫人请来的戏班子,便不再追究,放我们进去了。
灵秀山庄富丽堂皇,比之当年的徐离山庄不相上下,那前来引路的弟子将我们带到偏侧的房间叫我们准备好道具,说待会会有人来请我们上台,舞台已经为我们搭建好了。
阿金将我的红幕拿出来,对那弟子道:“这位小哥,麻烦你把这个新的红幕挂在舞台上,我们老板表演变戏法的时候要用。”
那弟子道:“给你们搭的舞台上配了新的红幕,你这个就不用挂了。”
行吧。
我并不打算真的要在宴席之上表演《珍珠泪》,我觉得真的会垮掉,毕竟我的目的其实只是有个理由光明正大混进宴席罢了。
至于为什么放着相思门副门主这种更有面子的身份不用,是因为那只是我的兼职。一般情况下,我是一个唱戏的,还兼职变戏法,二般情况下,我是一个杀手。
我来衡峰派,只为变一出戏法。
这是我最后一场华丽谢幕,为了徐离静姝。
将芸娘拍晕,烧了卖身契,留下答应给她刻的木偶和字条还有钱袋,和人一并藏在道具箱里,届时会有人来接应她。
一切准备就绪后,那来请我们上台的弟子敲门,询问我们可准备好登台。我们应允,便有人来帮我们搬道具,然后随着那名弟子前往大厅搭建好的舞台上。
大厅极为宽敞,确实如管事所说摆了足足八十一桌酒席,舞台却离得有些远,唯独主席挨得近,不过四周还是很宽广。酒席之上坐满了天下侠客,随便拎出一个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每一桌十八道菜,已动了三分之一,宾客脸颊泛红,正是酒酣耳热之际。
主席之上,是衡峰派掌门施岳麟和洛河帮帮主杜长涛为首的结亲之家。新郎官施重规面上倒是不怎么见高兴之色,新娘杜洛周颌首低眉,也不知是因为羞涩还是如何。
同在主席上的施岳琮夫人起身对施岳麟道:“大哥,这是平阳城现下最火的戏班子陈家班,我特意将他们请来,给侄儿的婚礼助助兴,大家一道乐呵乐呵。”
说着给之前来请我们的管事施明山使了个眼色,施明山便前来对我道:“开始吧陈老板。”
终于该到我们表演了。
陈家班登台,鞠躬,大幕渐起,整个大厅都是一片红艳的颜色,十分艳俗。
底下有私语声传来:“陈家班,不就是演《珍珠泪》的那个戏班子,这不是来砸场子吗?”
我站在舞台上,漠然看着底下这帮推杯换盏窃窃私语之徒,高声道:“今日甚是热闹喜庆,我给大家伙变个戏法吧,大变活人如何?”
言慕白将搭建好的机关箱子推到我身后,是用新买的红幕裁了一块布下来盖着,恰好能盖住整个箱子。
我揭开红幕,打开箱子,给他们展示那只是个一人宽半人高的小箱子。秋水登台,钻进了箱子里,我用红布将箱子盖上,三秒之后揭布开箱,里面空空如也。
这是些很平常的戏法,并没有什么叫好之声,底下甚至有人吹了几声口哨,似乎在说这戏法实在无趣。
再次关上箱子用红布盖上,三秒之后打开,秋水又出现在了里面。我把箱子关上,触动机关,箱子在红布里逐渐缩小到只有刚才的一半,打开之后,秋水还是蜷缩在箱子之中。
又再关上箱子,触动机关,箱子缩小成只有一尺长宽,我一掌拍碎这个小箱子,从中迸出一阵血雾喷射在红布上,惹得女眷惊叫连连。
我将红布掀开,里面只有木头碎屑和血迹,秋水并没有再出来,我站在舞台之上,忽地将目光投向了大厅门外。
大厅门外是一美得超脱凡尘的女子,那是长大后的徐离静姝,她着一身天水青的衣裳,撑着一把青白色的油纸伞,站在七月正午的日光下,一步一步向大堂走来。
席间宾客不由得转头看着这个貌美非常的女子,她缓缓走近,已经有人认出了她,有些害怕和不敢置信一般低低惊呼出她的名字。
侠客一号:“那不是徐离静姝吗?徐离静姝来了——”
侠客二号:“徐离静姝不是被邪/教杀死了吗?她是人是鬼?”
席间顿时嘈乱了起来,但不管怎么说,前任和现任撞在一起,定是一出不容错过的大戏。
新娘子杜洛周倒是沉得住气不为所动,但是施重规却忍不住,抛开新娘子欲往徐离静姝那去,施岳麟开口叫他。
施重规头也不回,拨开人群往徐离静姝那去,新娘子依然坐在那纹丝不动。
徐离静姝站在门口,合上油纸伞,光洁的肌肤在日光下白得刺目,显得她冰冷而无生气,像是不容亵渎的九天玄女。
“静姝,你怎么来了?”施重规急切地来到她面前,喜服上的红光映在她惨白的脸上,使得她又鲜活了起来。
徐离静姝道:“我来恭贺你新婚之喜。”
“静姝,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施重规脸上很是歉疚,施岳琮显然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虽然计划被打乱但见徐离静姝到来更是一出大戏,嘴角不由得扬起一丝笑。
而施岳麟的嘴角,也是压抑不住地上翘。
水军甲:“真的是徐离静姝,我就知道徐离静姝没有死,徐离静姝,我们支持你,加油!”
水军乙:“哇,竟然能在有生之年一睹徐离静姝的仙颜,当真是死而无憾了。”
水军丙:“徐离静姝也太漂亮了吧,完全就把新娘子比下去了啊,徐离静姝,我支持你抢婚!”
水军丁:“徐离静姝!不要管这个世界的风言风语,你是最棒的,加油,抢婚吧!”
水军戊:“全世界最好的徐离静姝,Never Mind the Scandal and Lib,NMSL,加油!”
我:“???滚啊,这个人是谁招来的,马上让他给我滚出去。秀你妈英语呢,你妈才死了,都说多少次了不要雇便宜的水军,有没有一点智商?”
我话音一落,嘈乱的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他们整齐划一地看着我,然后又整齐划一地晕了过去。
施岳琮杜长涛杜洛周甚至是施重规,统统都晕了过去,秋水等人站到我身边,有很多黑衣人现了身形,将整个大厅包围。
徐离静姝扶着晕倒在她身侧的施重规,略带惊异道:“施叔叔,这是这么回事?”
施岳麟云淡风轻对徐离静姝道:“莫慌,贤侄女。”而后起身遥遥看着我,“我一直在找你,冯老板,堂堂牵机门的出世人却做不见光的杀手买卖,真是可惜,是谁买了我的命呢?”
还贤侄女,呸,那还是我贤侄女呢,我腹诽。没想到他竟然知晓我的真实身份,但是我真的不是牵机门的出世人,不过想来我也知道他的底细,那就平衡了。
我故作疑惑道:“施掌门说笑了,衡峰派如今是江湖第一门派,怎么会有人妄想谋害你的性命。”
“冯老板,你编排了这出《珍珠泪》,不就是想借此来我灵秀山庄么,我这蠢弟弟如你所愿派人来请了你,既然你不是为杀我而来,那你是为了什么?”施岳麟气定神闲,如大局在握。
我笑道:“我来给你变一出戏法。”
“戏法?我这出局,本不是为你而设,但你既然来了,就也一道留下吧。”施岳麟轻笑。
我:“你留我何用?”
施岳麟:“学一学铸器之法。”这厮原来不光惦记天山泪,还惦记牵机门的铸器之法。
我摇头:“门规明令,牵机铸器,不可外传。”
施岳麟一哂:“这并不是一件需要你同意的事。”
这时徐离静姝缓缓开口道:“那么叔叔这出局,本是为谁而设?”
施岳麟换了副柔和的神色:“这天罗地网,自是为了你而设。”
徐离静姝:“叔叔为何笃定我会来。”
施岳麟:“每年你与重规的信,我难道会不知?本只想让你交出天山泪,没想到还多抓一个牵机门人。”
徐离静姝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天山泪?一瓶雪水而已,叔叔为何同邪教一般不信呢,这世上哪有包治百病起死回生的东西。况且你若想要,何必费这么大阵仗。”
“我不信!”施岳麟忽然面色狰狞,“五年前我翻遍了整个徐离家,根本没有找到天山泪,若不是真的,为何要将它藏起来?!”
“是你,你承认了。”徐离静姝言语淡漠,抬手掐断了晕倒在她怀中的施重规的脖子,然后轻轻把他放在地上。
这个世间,从来都没有什么邪/教,只有披着邪/教外衣做些见不得人勾当的所谓正道中人。
一手创立邪/教的是他,为了天山泪屠杀了徐离一氏满门的也是他,假装讨伐邪/教的还是他,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他自导自演一场戏。
五年前邪/教屠杀徐离一族的那一天,徐离静姝发现那个面具遮脸,披着黑色斗篷,全身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邪教头领,看着面前的杀戮左脚不自觉点地。
三下又三下,总共六下,便停住了。这是她青梅竹马情郎的父亲施岳麟不为人知的小习惯,在很惬意的时候才会如此。
那三下又三下,是首童谣的开头——
叮叮当,叮叮当。
徐离静姝在那一瞬间,心如坠冰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