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晏百年

4、四

　　在平阳城第七日，莫相思来见我，千颜圣手重新为她更改过的容貌，依旧是倾国倾城，姿丽无双，就算是如今冠着平阳城第一美名号的秋水在她面前，也逊色三分。江湖里少不得儿郎为她倾倒，愿一尝相思之苦。

　　其中万花境的秦无是莫相思的头号狂热追求者，秦大公子没什么本事，就是有钱。万花境中人精通幻术，乃江湖第二神秘之地，相思门因秦无的关系发展如鱼得水。

　　秦无其实是个基佬，还我个小人情罢了。

　　在房间里，我拿出了珍藏的雨前龙井，为莫相思泡上了一杯清香四溢的茶，然后兴冲冲把雕刻好的木偶给她看，她说真丑，这个呆头呆脑的大头娃娃是什么。

　　我：“这是今年流行的Q版，真是没有品味，你都不看京城的时尚周刊吗？你看，多像你。”

　　莫相思斜我一眼，道：“我可没有这个闲心，这哪儿像我了。”说着她拿起另一个刻了一半的木偶，“这是你那戏班子新收的女子？”

　　“是呀，我答应人家给她刻一个木偶的，对了，我给你做了个挂饰。”我翻箱倒柜，掏出了一个半个巴掌大的小人偶，还是上了色的，配了红色的穗带，可以当腰饰也可以当项链。

　　我把挂饰给莫相思，她接过，劈头盖脸道：“这也是我？为什么给我就刻Q版的，她的是写实的。还有你这《珍珠泪》演的是一些什么玩意，你把我写成个什么弱智东西？”

　　“……Q版流行啊，让你走在潮流前端不是么。剧本就是随便写的嘛，女孩子要温柔的哦，你为什么不多关注一下许珍珠的样貌有多完美呢……”这一顿话下来，惊得我缩瑟了一下肩膀，声音越来越小。

　　莫相思把挂饰往脖子上一挂，随即一拍桌子指着我说：“好看顶个鸡用，什么破烂剧，你知道我花了多大精力才给你这剧买上热门的吗？那卖热门的小灵通成员都看不下去，说我净让他们做昧着良心的事！”

　　“你变了，你以前大声说话都会害羞的，你都会骂人了，还越来越爱凶我了，嘤嘤嘤，是什么让你变成如今这般脾气，委屈屈，是这险恶江湖的错，是这肮脏世界的错。”委屈，讨人厌的世界，还我高冷的女神！

　　莫相思张嘴又要训我，因门外脚步声响起而没有继续。

　　“哟哟哟，这又是啥，怎么我们就没有？”秋水和言慕白还有阿金三个人推门而入，看见莫相思的挂饰，秋水一副小家子气嘴脸。

　　言慕白和阿金还点头附和：“就是就是。”

　　我一看是这三个白眼狼，忍不住怼这个带头削我面子的秋水道：“同样是千颜圣手改换的容貌，怎么就气质天差地别？”

　　“怎么了？老娘气质咋了？”秋水一挺胸，十分不屑甩了一下头发，“老娘现在是平阳城第一美人，你就是对我有偏见，你拿超清摄像头放大一万倍瑕疵看我，拿十八层美颜滤镜看莫相思，她一来你就根本不会发现我的美了，你过分分！”

　　言慕白和阿金：“对，过分分。”

　　我一搓身上的鸡皮疙瘩：“……噫，你们真恶心。”

　　莫相思也遭受不住，一扣桌子咳嗽了一声，扫了我们一眼道：“你们差不多得了，说正事。”

　　“好吧，风声已经放出去了，说《珍珠泪》暗合徐离一族被邪/教灭族之事，男女主样貌都是衡峰派少掌门和徐离静姝，平阳城上下都开始打听我们陈家班是什么来头了。”秋水坐下，不知道从哪掏了把瓜子嗑了起来。

　　“可以，再等几天，衡峰派就该派人来发请帖了。”我安逸地伸了个懒腰，“相思门收了几张请帖？”

　　“两张，我一张你一张。”莫相思从秋水手里抓了点瓜子也嗑了起来。

　　我：“这么贴心，副门主也有请帖，那到时候我多安排点人混进去，就等着看我唱大戏了。对了，你要不要欣赏一下我的傀儡，可好看了，完全照着你以前的样子刻的，比许珍珠还好看。”

　　“算了算了，不看了，我安排进他们后厨的人还没点动静，我得叫人去跟着点，走了。”莫相思一挥手，吐了瓜子皮，好似有些害怕一般溜了。

　　秋水还在那嗑着瓜子啧啧摇头：“我还是喜欢她以前的样子，多女神范儿，现在不行，太接地气了，都怪这个复杂的社会。”

　　我一声叹息，深有同感点头，言慕白忽然凑过来颇有兴趣道：“老板，她不看要不然让我们看看呗。”

　　“您配吗？滚滚滚，一边去。”我挥手赶他们。

　　“嗤，稀罕。”言慕白十分不屑横了我一眼，和阿金离开了。

　　“呸呸，小气鬼。”秋水往地上吐了瓜子壳，拍拍手扭着腰就离开了。

　　？？？

　　我看着一地的瓜子壳，怒道：“秋水，你不回来把你吐满地的瓜子壳扫了？”

　　秋水本还在扭着腰肢悠哉慢行，一听这话拔腿就跑，边跑还边说：“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吐了，有本事你把她叫回来给你扫地！芸娘啊，老板叫你去打扫房间！”

　　远远芸娘应了一声，半盏茶后带着扫帚簸箕过来，仔细把地面的瓜子壳清扫干净，还顺带收了茶杯抹了桌子。

　　呜呜呜，还是芸娘乖巧，真是个持家贤惠的好娘子，我要给她涨工钱。

　　面对外头对陈家班的各种猜测，我一律以巧合来作答，也不管旁人信不信，言语上总得将自己择得干干净净。

　　在平阳城第十日，我如愿收到了衡峰派二房掌事的邀请，他代表衡峰派邀请我陈家班在施重规的大婚之日上表演《珍珠泪》。

　　二房掌事施明山道我陈家班的《珍珠泪》是现下平阳城热门榜第一的节目，二夫人十分感兴趣，所以命他来邀请陈家班在少掌门的婚礼上表演。

　　二夫人，自然是衡峰派二房施岳琮的夫人。

　　江湖秘辛，现衡峰派掌门施岳麟本不是掌门继位人选，施岳麟年少时平平无奇，前任掌门施嘉南二子施岳琮却机敏过人，十分得施嘉南喜欢，是第一继位之选。

　　但施嘉南正值壮年之时突发恶疾暴毙，他死后二子争夺掌门之位，却是施岳麟大获全胜，之后施岳麟才在江湖上展露头角。

　　施岳琮一直觉得是施岳麟谋害了父亲，但苦于没有证据，衡峰派大房与二房人前倒是一派和气，暗中却摩擦不断，请我去不过是想借《珍珠泪》在众多江湖侠客面前折施重规的面子罢了。

　　我欣然接受了这个邀请，并表示能在衡峰派少掌门的婚礼上表演，是我陈家班三生修来的福气，而且我还能免费再赠送一个变戏法的节目，那可是我个人的拿手绝学，还没在平阳城表演过呢。

　　秋水在一旁为管事斟了茶，送了几个秋波，那管事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道，咸猪手摸上了秋水的手：“那可真是太好了。”

　　于是秋水掩唇一笑，借机抽回了手，那笑风流婉转好不娇媚，她腻声道：“那管事大人是付一半定金呢，还是……”

　　“付，马上就付。”管事笑呵呵掏腰包，言慕白马上拟了合同过来收了定金，我与管事签字之后，我让秋水送他，他一点也不推辞接受了。

　　就算施重规不和杜洛周成亲，我也一样要来平阳城演这一出《珍珠泪》，《珍珠泪》可是我斥巨资打造的大型言情牵戏丝，就是为了让世人再次想起当年邪/教屠杀徐离一族之事，让所谓的江湖人士口中的复仇，不要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偷偷消失。

　　只不过因为施重规要与杜洛周成亲，所以临时重新编排了剧本，将洛河帮加进去打了趟酱油。

　　秋水送这管事送了半天不见回，好不容易回来了，我问她套出啥没。秋水柳眉一蹙，气道：“糟老头子净说些废话，和我叨叨了婚宴要办八十一桌，什么买光了淮南湖里六斤以上的大桂鱼，跟我显摆衡峰派多财大气粗呢。”

　　我眉头一皱：“这是要做金玉满堂么？”

　　秋水眼睛一亮：“金玉满堂好吃，嘿，我让芸娘再给咱们做去。”说着就找芸娘去了。

　　平阳城有一道特有的美食，叫做“金玉满堂”，是用平阳城里淮南湖中特产的桂鱼与炸得金黄的油豆腐熬汤，鱼肉嫩滑汤汁鲜美，油豆腐细致绵空，吸满了鱼汤的鲜甜。

　　芸娘也给我们做过这道汤，馋得我们把一整盆鱼汤喝了个盆底空，但是施岳麟并不吃鱼，甚至可以说是厌恶吃鱼，这是徐离静姝小时候发现的。

　　施岳麟不吃鱼，可能只是为了招待宾客而选了这道菜，毕竟是代表平阳城的美食。可我直觉认为这道金玉满堂或许有些问题，于是晚上我去找了一趟莫相思，让她叫那个混进衡峰派后厨的兄弟留意一下。

　　还有两日，施重规便要与杜若周成亲了，我从莫相思住的客栈出来，甫一下楼差点与个莽撞的年轻男子撞个满怀。

　　那人连连与我道歉，我说不必，他忽然奇道：“这位兄台，我看你好生面熟，莫非你就是江湖人称‘青竹公子’的梅忆安？”

　　好家伙，梅忆安虽然是洵阳城中第一俊，但根本没有资格和我比好吗？这高帽戴错了兄弟，还有这个套路怎么到现在还有傻子在用？我一把抓住他放在身后的左手，我的钱袋果然在他缩在广袖的左手里。

　　他一惊，张口想说话，我先出声打断他：“这间客栈里，住了一半我的人。”我不便在这久留，于是拍拍他的肩膀离去。

　　我的天，现在的偷子居然还在用这么老的套路，这可是八年前言慕白用剩下的套路，八年前的言慕白就用这种故意认错人给人戴高帽的套路顺了别人不少钱，当然后来遭了报复就金盆洗手了。

　　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明日就是施重规成亲的日子，阿金给我买了新的红幕，红艳艳的，像浸了血一样。

　　晚上我花了大价钱，请了平阳城最好的酒楼师傅上门给我们做了一桌子好菜。还开了好几坛美酒，喝了个痛快。

　　芸娘最不胜酒力，喝了三杯便早早休息去了。我与言慕白和秋水还有阿金坐在了院子里，夜风习习，看着满庭芳草月婵娟，心中有些惆怅。

　　有很多话，最后都融在了酒里，举杯喝下了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