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晏百年

3、三

　　白看的节目自然是反响热烈，在平阳城造势也不是什么难事，更何况有相思门在暗中相助。《珍珠泪》的名头一传十十传百，不出半日便声名在外。黄昏时分，大院已经站满了人，围墙外头都还站了一圈来晚了的观众。

　　我带着大家伙给在座的父老乡亲问了好，场下爆发出热烈的掌声，随后我们进入幕后，言慕白是配乐兼旁白，操纵木偶是我和秋水，阿金和芸娘负责场景切换。各就各位后，芸娘拉开了那道有些泛旧的红色大幕。

　　这次的舞台布景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用心，雕梁画栋精巧绝伦，大幕刚一拉开便迎来了底下观众的叫好。

　　锋劲的“天下第一庄”五个大字高悬于顶，一眉目疏朗的中年男子面带喜色出场，我在幕后粗声道：“今日是我小女十六生辰，天下英豪齐聚于此，为我小女贺喜，真是令人开怀啊。”

　　话刚落下，三五不知名面目不清的配角一一登场，手捧贺礼逐次走来，说一些恭贺的话，营造出热闹的场面。

　　言慕白的念白响起：“北周年间，天下第一庄庄主许大侠小女许珍珠十六生辰，天下豪客齐聚一堂，高朋满座，胜友如云。”

　　帷幕渐落，换了另一个场景登场，水榭楼台，鸟语花香，言慕白念道：“许大侠与好友石大侠相交多年，其女与其子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是徐离静姝样貌的许珍珠在楼台处等候，施重规样貌的石公子从一众假山绿茵中走出，无不欣喜对许珍珠唤道：“珍珠妹妹。”

　　许珍珠满是欢喜转过身，娇俏唤了一声石哥哥。

　　二人向前，执手，复而害羞，红着脸颊又松开了手。

　　石公子目光灼灼看着许珍珠道：“你今日真漂亮。”

　　许珍珠佯装嗔怒道：“你这是觉得我从前不好看么？”

　　“不是不是，你一直都好看。”石公子着急辩解，随后掏出一块玉佩，递给许珍珠，“珍珠妹妹，这是我送给你生辰礼物，祝你生辰快乐。”

　　许珍珠红着脸收下了玉佩，道了声谢谢，石公子又拿出一支簪子，扭捏着给了许珍珠，道是不懂如何挑选，也不知合不合她心意。

　　“石郎送我的，我都喜欢。”许珍珠脱口而出这句话，随后又羞涩低头，将那发簪插上了云鬓，问他好看么。

　　美人儿娇憨可爱，清丽无双，笑靥如花，那石公子痴痴道：“好看，你是这世上最好看的人。”

　　许珍珠嗔怪他净胡说，眼中却是藏不住的欢喜，石公子道等他回去挑个好时辰，便让他爹上天下第一庄来为他提亲。许珍珠听完面色更是通红，娇羞着点头，随后二人携手离去。

　　场景再度转换，到了宴席之上，石公子之父石大侠与许大侠称兄道弟推杯换盏，二人谈笑风生，说起了儿女之事，石大侠道：“许兄，待我回去后选一黄道吉日，上门为犬子提亲，到时候定要为两个孩儿办一场风光婚礼。”

　　许大侠道：“好弟弟，咱们可就说好了，我的宝贝女儿就——”话音未落，许大侠口中溢出一缕鲜血，“不好，有贼人下毒！”

　　石大侠也捂着胸口跌坐在椅子上，一众宾客纷纷倒下，几个黑衣蒙面男子登场，其中一人道：“吾乃神龙教营头，奉教主之命前来天下第一庄取《太渊心法》，速速交出饶尔等不死！”

　　言慕白念道：“神龙教乃江湖第一邪/教，烧杀抢夺奸/淫掳掠无恶不作。”

　　许大侠怒目而视：“神龙教的狗贼，做你的春秋大梦，前来领死！”

　　石大侠也强撑身体，怒斥：“卑鄙无耻之徒，竟暗中下毒谋算，我等是不会屈服于你们这些江湖败类的！吃我一剑！”

　　说罢与许大侠二人拔剑对上那几个神龙教的黑衣人，顿时刀光剑影，一干人混战在一起，可是正派人士都已先中毒，无法施展全力，很快溃败下来。

　　其中石大侠中毒最轻，许大侠身中数剑，拉着石大侠的手气若游丝道：“贤弟，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先保命要紧，我是无法活着离开了，小女珍珠，就交给你了，你一定……要……保全……她性命……”

　　言罢便断了气，石大侠悲痛欲绝，哽咽道：“许兄，我一定会照顾好珍珠，你安心去吧。”

　　场景再度转换，石公子和许珍珠在仆从的掩护下逃离天下第一庄，此时许珍珠还不知父亲已死，心中担心父亲安危，不顾众人劝阻欲回山庄救出其父。

　　众人好不容易拼死护送她逃离，怎会轻易让她回去送死，仆从以死相谏，恳求她保住性命要紧。

　　石公子也拦住她道：“珍珠妹妹，我们皆中了毒，手脚无力，好不容易逃脱，怎能羊入虎口，回去也只能是添乱，白白葬送性命，若要复仇，定要先保全性命，才能实行复仇大计啊！我爹爹也还在里面生死未卜，你的心情我完全可以理解，珍珠，你要冷静！”

　　“你叫我如何能冷静下来？”许珍珠激动地抓住石公子的手臂，石公子定定看着她，随后她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颓然认命，“你说得对，匹夫之勇纯然无用，我们快走吧。”

　　一行人打起精神再次上路，深更露重，月上枝梢，途经一座凉亭，决定在此休整。众人刚坐下不久，后方急急的马蹄传来，一行人顿时又掏出兵器，警惕地盯着后方。

　　不想来人却是石大侠，石公子见是自己父亲，急忙放下武器上前询问其状况，许珍珠也急道：“叔叔，我爹爹呢？”

　　石公子扶着石大侠坐下，石大侠抹眼叹道：“你爹爹……许兄他，死在了神龙教贼人之手……是我无用啊！”

　　许珍珠一听，顿觉天旋地转，痴痴跪在地上，不敢置信道：“天呐，我天下第一庄做了什么，竟招来如此祸事！我许家又做错了什么，让您如此不公！”

　　她状如疯癫，话音一落是电闪雷鸣，淅淅沥沥的雨随之落下，她眼中的泪也落下。

　　石公子见了脸上满是怜惜与疼爱，他上前轻轻抚摸许珍珠的脸颊道：“你莫要哭泣，你的眼泪就像你的名字一般美丽，可你哭了，却让我的心也跟着哭泣。”

　　许珍珠只好忍住泪水，将头埋在石公子怀里，石公子指天发誓，定为她父亲报仇，石大侠也道，定要亲手灭了神龙教这等江湖败类，为许兄讨回公道。

　　一行人在雨夜中离开，回到属于石大侠的秀隐山庄，重整旗鼓之后，召集江湖豪侠共同讨伐神龙教。

　　在天下第一庄遇难的江湖豪杰数不胜数，一听是去讨伐神龙教，自然是一呼百应。

　　第一次前去讨伐，却是溃败而归，损伤惨重。神龙教嘲讽他们自行送上门，差点还抓了许珍珠，要她交出《太渊心法》，石大侠和石公子拼死阻拦，才带着许珍珠逃离。

　　归来后石公子不服气，仍想再次召集人手继续对付神龙教，可惜大家忙着休养生息，神龙教又展开了对许珍珠的追杀，众人怕受牵连，更无人肯答应。

　　许珍珠一时成了烫手山芋，除了石家谁也不敢护着她与神龙教作对，昔日天下第一庄庄主的女儿，受尽人间冷暖，无不唏嘘。

　　这时天下第三大势力漯河帮的帮主出来道，只要石公子肯娶他的女儿，他愿意保许珍珠一世周全。

　　石公子牵着许珍珠的手拒绝道：“我此生此世之爱珍珠一人，也只娶她一人，谁也无法拆散我们，我会拿命护她周全！”

　　漯河帮帮主无奈离去，许珍珠十分感动，要将家传《太渊心法》教给石公子，《太渊心法》是许家家传之法，威力无上，这才会遭到神龙教的惦记。每个学习心法之人都会发毒誓，不可将心法外传给他人。

　　石公子道：“万万不可，这是你发过毒誓的，我怎能让你违背誓言？”

　　许珍珠道：“现下关头，命都快没了，怎还纠结誓言，我相信祖上不会怪罪的，等你我二人心法大成，才可向神龙教复仇不是吗？”

　　石公子十分感动，也觉得在理，便也发毒誓不会将心法泄露。

　　而后两个人闭关修炼，三年后终于功法大成，再次召集人马进攻神龙教。

　　这一次自然是大败神龙教，将神龙教彻底驱除出中原。

　　最后的场景是许珍珠和石公子相依在夕阳下，温馨而动人。

　　“俊郎佳人，两个人从此远离纷纷尘世，过上了平淡幸福的生活。”

　　随着言慕白的旁白落下，场下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甚至还能听见大老爷们粗声粗气道这是什么破节目，不过很快被旁边的尖锐女声训斥打断。

　　等我们从幕后走出上台谢幕，场下的掌声才热烈了起来，铜钱和鲜花纷纷往台上抛来，我长舒一口气，还好有颜值在这撑着，这戏才没崩，难道我会不知道这是个俗烂节目？

　　就算是俗烂节目反响总归是好的，当晚为了庆祝《珍珠泪》首演大获成功，芸娘给我们做了丰富的夜宵，味道好到所有碗都空了。

　　这戏影射了徐离一氏，衡峰派施家，邪/教，洛河帮，相信有心之人应该能很快明白其中关联，特别是男女主还是用的施重规与徐离静姝的样貌。

　　《太渊心法》是我随口编纂的东西，邪/教当年屠杀徐离一族，不是为了什么高深的武功秘籍，而是为了一样虚无缥缈的东西，一瓶徐离翀从极寒之地带回来的天山雪。

　　那其实就是一瓶融化了的雪水，只是说一份心意。徐离翀将这瓶天山雪送给了他的哥哥，也就是徐离静姝的爷爷徐离旸，是在徐离旸的寿宴上，并写信吹嘘是包治百病可起死回生的天山泪。

　　徐离旸知道最小的弟弟老是没个正形，打开瓶子一看里面不过就是水而已，倒是装水的瓶子十分精巧美丽，是上乘的器物。

　　当即哈哈一笑，当做笑话一般吹嘘了出去，不曾想多年之后，却是因为一个玩笑，遭到了灭族之祸。

　　从我进平阳城的第一日起，一直有相思门的门人在暗中为我造势买热门，陈家班从到平阳城第三日，就一直稳居平阳城头条热门前十之中，再加上我们过硬的颜值，想不出名都难。

　　《珍珠泪》这种俗烂剧很快在平阳城火爆起来，绝大多数原因是营销推广做得好。就算是我故意哄抬票价，也有得是自诩文艺的冤大头愿意捧场。

　　每日我只演两场，但场场人气爆棚，多少夫人小姐为这爱情故事唏嘘垂泪，也少不得有老爷公子前来捧秋水的场。

　　秋水的名头在这平阳城也是直线上升，人们都夸她美艳胜过百花，是平阳城中第一美人，多少达官贵人江湖侠客愿意一掷千金来博她一笑。

　　名气大了少不了有人来生事，时不时有那丈夫被秋水迷了魂的夫人前来闹事，正欲吐口唾沫为自己涨涨气势斥责秋水是个勾男人魂的狐狸精，秋水已经柔柔弱弱唤了姐姐，楚楚可怜中又透着些勾人的娇媚。

　　多年饰演白莲花的经验，怎会对付不了这些女人，真真叫人顾盼生怜，莫说女子身都受不住她，何况男儿。再加上言慕白前来一唱一和，三言两语就哄得夫人们红光满面，依依不舍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