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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旧仇不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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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离隐匿气息坐在高楼最上一层的房梁上,与屋顶仅余几尺之遥,上方的对话便听得一清二楚——其实他大可不必如此,普通玩家根本看不见他。
“你确定身边没人了吗?”
“你放心吧。”
两个声音中,前一个莫离颇为耳熟,那是一个赛季前惜败于他的对手。若他没死,这个赛季二人便即将重逢,角逐冠军。
“我当初只说让你把他搞到住院参加不了这次比赛,你怎么把他弄死了?!”
“意外而已。”
“意外,你又说意外!这次可是……可是杀了人啊……完了,警察一定会来找我的,全完了!”莫离头顶上的瓦片被踩得喀拉喀拉响。
“放心吧,我做的很干净,之前季城背景那么大,还不是没找到证据。”
“……哼……反正我们现在在一条船上,我被抓你也别想跑。”
“呵呵。”
“你真不像个打游戏的……我当初怎么就找上了你……”
“队长啊,以后你也只能找我。”
“……”
二人的声音渐渐远去,莫离却没了再追踪的心思。
他对于生死之事,向来比别人淡泊得多,讲一句听天由命亦不为过,然而他也从未想过,若有人代天择掌控了他的生死,他该如何自处。
……更何况,如今知道了真相又能怎样,身在此处,对人世的干涉全为无效,遑论以牙还牙的报仇。虽有重生,虽有武功,也不过是被限制在一方小小的游戏之中,过这行尸走肉的日子罢了。
他摇摇头,一时难以将心头复杂而苦涩的情绪甩开,便伸手进包裹,摸出前天刚酿成的酒,但求酒香能驱散他心头阴影——过去为了保证竞技状态,酒在队伍上下从来被明令禁止,如今到此处,国士的那点鸡肋技能反倒派上了这样的用场,令他一解酒瘾。更何况,这半年来,他逐渐察觉到,用技能酿出的酒,是这里为数不多能存留下来的食物。
……
季城这名字,有些耳熟。
酒过三巡,他的思绪微微游离开来,脑中搜寻几遍,才慢慢回想起早些年封神的一些前辈,季城……退役后自杀的新闻当时可谓电竞界一颗重弹,只是那时他还忙于队伍训练,了解并不太多,如今看来,其中还有更为残酷的隐情。
“酒,还有吗?”耳边忽响起一道沙哑的男声。
他呼吸一滞,即刻隐身,手中酒筒亦立时朝房梁下坠去,然而还是晚了半秒,再反应过来时,他仍旧坐在横梁上,身旁的丐帮拿着他的酒筒猛灌,五毒墨蓝色衣袍的袍角被对方踩在脚下半分松不开。他弓起身体,右手探上后腰的一柄弯刀,准备随时将那一片袍角割裂逃匿。
“酒,还有吗?”那恶丐扭过头来,莫离这才看清那厚厚黑发下的面容——竟与方才脑中忆起的季城无二!
他一时大惊,心底却也松了口气,到底并非全然不相识的陌生人——他对季城的竞技风格颇为了解,也善以此来推断选手的性格,季城操纵的角色表面上擅长大开大合的进攻,实际心思缜密,统筹全队带动气氛能力极强,相当有些大哥风范。既如此,向他说明实际情况,或可多一人出谋划策……不知他是否听见刚才那二人所言……
莫离盯着季城攥住酒筒的手,一时不知从何说起,思索间却渐渐看着那只手越攥越紧,直将盛酒的竹筒握碎,丐帮周身气势骤然变化,一种习武后才令人有所觉的危险气息此刻大盛,使莫离下意识迅速割裂了袍角,旋身跳下横梁,朝房门外逃去。
屋外天色已近黄昏,日光暗淡,再加上不知何时起了一阵夜雾,莫离的隐身遁逃相当顺利,然而他并未跑远,只是藏在原先那楼前的一棵树上。但直至隐身失效,季城也并未从中追出,莫离有些怀疑自己方才的判断,犹豫着又等了片刻,才跳下树原路返回,准备先去道个歉,再帮他酿点酒。
一道白影如猛虎急速从那楼阁门口窜出,迎面的气劲将稍有些松懈下来的莫离震飞出一丈,幸而他仍带了些戒备,即刻以内劲化为防御,从眩晕中脱身,又向左翻滚躲开了那白影高抬腿的飞踢,然而攻势猛烈,带着皮革拳套的两拳一前一后直朝额侧穴位勾来,他不得已以双刀利刃一侧相抵,却发现根本划不开那两只拳套,反而双臂被震得酸麻。借着反弹的力道,他后跳一段距离,得以有余暇从视野中锁定对方,然而这样拉开距离,才看见那道白影压根就是方才一直没有追出来的季城。
他再次隐身,不敢贸然近前,远远放了一道飞镖,又迅速改换位置,却没有再逃远,不可否认的是,死后离开电子竞技,他已许久未能再逢此般心潮澎湃之感。
见他隐身,季城微低头没有动弹,以一种相当松懈的姿态站在原地,莫离掐着隐身的最后几息,尽量隐匿声息潜行至对方身后,猛然跳起于半空中翻滚砸地,内功运转释放出五毒特有黑鸦般的雾毒,趁烟雾未散尽携双刃来回疾速穿梭几次,他便觉出刀刃划在皮肉上的轻微阻滞感,鼻翼间弥漫开若有若无的腥气,心头猛跳了几下,忙又拉远距离,却突被一道细短的锁链拉回,他暗道不好,将双刃架在胸前试图抵抗,却挡不住对方疾风骤雨般踢腿的气劲,被震落在地,最后一脚狠狠踏在心口。内力激荡间他喷出一口血,染湿了前襟。
然而双刃还平平架着丐帮的履底,那他就并非全无胜算!一咬牙,他以几分巧劲配合内力从季城脚下脱身,借着刀刃特有的弧度勾住对方的小腿,蹂身而上,左臂从背后伸出扼住了丐帮咽喉,右手则用弯刀贴于其脖颈动脉一侧。然而,手下传来的有力脉动令他有片刻失神,并未下刀,这便被对手抓住了破绽,丐帮一矮身,使他顿时失去了平衡,几乎一头栽下,他也意识到错过了时机,然而已然躲不开对方直接从葫芦里甩过来的浓浓酒液,一阵熏人的浓香仿若毒气钻入他肺腑,他眼前的世界便瞬间天旋地转,手脚发软,从季城背后倒下。
完了……
迷蒙的几息中,他心底闪过这一念头。然而预想之中的疼痛并未袭来,季城在他身侧盘腿坐下,擅自解开他的包裹,搜寻一阵找到最后一筒酒,灌了几口忽道:“为什么不逃?”
他开口时带了些竹酒的清香,这熟悉的香气竟为他的语调平添柔和,莫离躺在地上仰头看他微微泛青的下巴,不真实感才姗姗来迟。
现在,曾经的传奇与他一起复生于游戏中,殊死搏斗后喝下他酿制的青竹酒。
“你想杀我?”他丢开双刀,放松地躺在地上,看着季城倾倒酒液。
“酒是哪来的?”
“你杀了我,就不会再有了。”许是太久未与人交流,辅一开口,莫离便总想引着对方再多说些。
闻言季城低头看他,厚且长的额发偏散在一侧,显出眉间深深皱起的“川”字:“你不怕我?”
“我认识你。”莫离起身,伸出右手,“季城前辈,我是你同行,我叫莫离。”
正如他所料,季城并未回握,只自顾自地晃悠着竹筒,盯着里面所剩不多幽青的淡酒道:“你知道我?”
莫离收回手:“单论比赛手法,除了你自己,这世上不会有人比我更了解你。”
季城终于抬起头来直视他,双眼遍布的红血丝暴露于乌云散尽的明亮月光之下,染上几分青黑鬼魅之色,乌黑的瞳仁反射出一片暗沉的哑光,似潜藏了凶兽般的暴虐杀机。
“你们说的比赛,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