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遗症》挪一

47、第47章

　　方沐脑子刷的变得空白，身体的血液好似都停止了流动。他把手机拿开一点，又看了眼屏幕上的联系人名称。
　　机械地说：“陆虞哲，我是他朋友，他怎么了？”

　　“机主发生严重车祸，目前正送往最近的XXX医院进行救治，您能联系上他家属吗？”

　　“不能。”
　　“行，那我们再打别的电话试试，稍后也会通过机主的身份信息匹配家属……”

　　等方沐完全消化弄懂对面的意思，听筒里已经只剩下嘟嘟声。

　　陆虞哲出车祸。
　　在XXX医院。

　　他什么也没拿，往外跑，同事们只看到他慌张离去的身影。

　　坐上出租了，方沐反应过来陆虞哲不是在G国出差吗？明天才回来。

　　抱着一丝侥幸，他给高林打电话，接通后立马问：“高林！陆虞哲和你一起在G国出差吗？”
　　“是啊，这周都在G国。”高林的声音迷迷糊糊的，像是还在睡觉。

　　一句话抚慰了方沐焦急的心，但下一句话让他彻底浑身冰凉。
　　“不过他昨晚回去了，算算时间应该这会落地了吧，怎么了？”

　　好一会，方沐找回自己的声音，已经有了哭腔，“不是明天才回吗？”

　　“怎么了方沐？”高林听出不对劲，睡意消散，声音也正经起来，“本来按计划是今天下午的机票，但班长好像有点急事，他一个人先回去了。”

　　方沐哽咽道：“他出车祸了，刚刚警察打电话给我，我现在去医院……”

　　这家医院离得远，快两个小时才到。
　　方沐奔进去，在护士站报陆虞哲名字查询，护士告诉他该患者在顶楼手术室抢救。

　　他乘电梯到顶楼，看到一名交警，戴的胸牌上名字是电话里那位，他跑过去，“您好，我是您刚刚打电话的陆虞哲朋友，他怎么样了？”

　　交警交代了一些情况就走了，手术室外，方沐独自站着。医生出来了两趟，白手套和手术服上沾满了血。
　　他腿软，站不住，靠着墙滑坐在地上。

　　护士出来问：“陆虞哲和李利家属到了吗？需要签字。”
　　另一个名字是陆虞哲乘坐的出租车司机，从交警嘴里得知，是因为司机车速过快，撞护栏翻车。

　　方沐跑过去，“都还没到，请问情况怎么样啊？”

　　护士留下一句“情况不好，尽快催一下家属”又关上了手术室大门。

　　之后司机的家属来了两位，在护士的指导下签了好多张纸。
　　方沐站在门口往里看，却什么也看不到，他着急地问：“护士，请问另一位伤者情况怎么样？他家属还没来，我可以签字吗？我是他朋友。”
　　“情况都不太好，不可以，麻烦尽快通知家属来。”

　　方沐一会看看手术室，一会看看电梯，过了大概半个小时，终于看到虞玟从电梯里出来。

　　“虞主任！”他立马冲上去喊，“陆虞哲在抢救，需要签字。”
　　虞玟看着他愣了一下，才跟着他走。

　　虞玟比起7年前苍老了不少，脸上都是倦容，两鬓也生出不少白发。

　　签完字，方沐扶虞玟在椅子上坐下。
　　虞玟却一下甩开他的手，镇定的表情出现裂痕，带着哭腔喊：“你们还在一起！”

　　方沐僵住，“什么意思？”
　　虞主任知道他们在一起过？

　　虞玟哭得崩溃，儿子的病危通知书击溃了她最后一道防线。

　　挡风玻璃刺透胸腔，差一点就伤及心脏，肺叶受伤严重，肋骨断了一根。身上其他部位也有不同程度的挫伤。

　　陆虞哲脱离危险期已经是三天后，陆虞哲爸爸也回来了。但虞主任和陆爸爸之间气氛很奇怪，一句话也不说。

　　方沐听到他们在楼道吵架。大概意思是陆虞哲和虞主任断绝了关系，已经很多年没回过家，现在出事才知道找她。

　　虞玟走时已经恢复了刚来时的镇定自若，脸上挂着冷漠，“他有本事得很，不愿意认我这个妈，我干嘛要管他？是死是活都别烦我。”

　　陆虞哲昏迷了好几天，期间陆爸爸的手机一直响个不停，几乎在不间断地接电话。

　　看他又挂掉电话一脸愁容，方沐对他说：“叔叔，陆虞哲已经脱离危险了，您实在忙的话可以先去处理工作，他醒了我会第一时间通知您。”

　　陆爸爸看着他的神色很复杂，他因为长期在国外，说中文带有一点口音，“你和小哲，你们还在一起？”

　　送走陆爸爸后，方沐回到病房，呆坐了许久许久。单人病房，一点声音都没有，很静很静。
　　一如他痛得几乎停滞的心跳。

　　他小心翼翼地掀开陆虞哲的病号服衣袖，眼泪一滴一滴地打在那些疤上。

　　多年前的回忆像潮水一般涌进脑子里。

　　他想到了病房里裹着手腕的女孩。
　　割腕怎么会跟骨折一个病房呢？

　　又想到了陆虞哲出院后，自己去送书那天，准备离开时，踩过房间门口，回头看了眼问他：“班长，你新买了地垫啊？之前没有这个。”
　　陆虞哲自然地点头：“对，前几天我妈买的。”

　　陆虞哲第二天就醒了，方沐请假照顾他。
　　陆虞哲觉得他的态度很奇怪，每天喂饭，擦身体，盯点滴。
　　但不怎么开口说话，自己提什么要求他都会做，就是不愿意眼神对视或者交流。

　　陆虞哲身上疼，但晚上不敢呻｜吟出声，怕吵到方沐。

　　单人病房，两个都不说话便静得可怕。

　　之前病房里有一个床架，铺上被子就能睡，方沐晚上会在那上面休息，但今天护士收走了。

　　医生说他的伤恢复得可以，不过还得住大半个月院。
　　吃完晚饭，方沐坐在床边椅子上戴着耳机看视频，陆虞哲叫了他两声才有回应。

　　“怎么了？”方沐摘掉耳机，站起来看他。
　　陆虞哲看看他浓重的黑眼圈，很心疼，往边上挪了点，“你上来睡。”

　　方沐愣了一下，摇头，“不用了。”
　　怕他担心挤到自己，陆虞哲继续说：“床挺大，而且我有点冷，两个人挤挤会暖和点，你穿得也很单薄……”

　　“我不冷。”方沐打断，说完就退回椅子上坐下，眼神回到手机屏幕上。

　　陆虞哲顿了顿，见他还没戴耳机，深吸一口气转了话头说：“我回来没多久，在国内暂时没什么朋友，这几天麻烦你了。你明天咳……”

　　一口气说太多话他肺部还是有些不适，轻咳了几声才继续道：“你明天给我找个护工吧，还要躺十天半个月，不能一直耽误你的工作咳咳……”
　　“之前说的没有做到，对不起，等我出院了会马上搬家。”

　　方沐没理他，一个点头或者气音都没有，像是根本没听到他说话。

　　谁会愿意照顾病人呢？这么多天了自己爸妈都没来看一眼。

　　陆虞哲稍微侧身敲响床边的护栏，吸引注意力。
　　方沐终于偏头给了他一个眼神，陆虞哲努力提高点声音道：“方沐，你回家去休息吧。之后别来了，我咳咳，我有事会找护士。按铃很方便。这几天麻烦你了。”

　　方沐听完，从椅子起身站起来，什么都没说，掀开病床的帘子走了出去，然后是两道声音。
　　一道开门，一道关门。

　　陆虞哲手没什么力气，但还是捏紧了拳头，指甲掐在掌心里。
　　眼睛盯着天花板看了很久，他一点点抬手把病房的灯按熄，简单动作扯得身上哪哪都不舒服。

　　大口喘息了好久，内脏疼痛缓解之后，才在黑暗里闭上了眼睛。手脚的血液像凝固住了，冻得发疼。

　　半睡半醒之间，耳边又传来门开合的声音。
　　然后身上的被子被掀动，脚边和手边分别被塞进一个暖乎乎的东西。

　　陆虞哲睁开眼睛，看到黑暗里一个人影在晃动。
　　“方沐？”

　　“嗯。”方沐应了一声。

　　陆虞哲轻轻抬手盖在圆滚滚的东西上，暖流顺着手脚往心脏传递，刚刚还跳得缓慢的心脏像是突然被注入了能量，在黑暗里嘭！嘭！嘭！

　　他声音很小，但能听出带着惊喜，“你出去给我买热水袋了？”
　　方沐没再答话，但也没看手机，像是静静坐着。

　　陆虞哲自顾自地问：
　　“外面又降温了吧，你冷不冷？”
　　“要不然去问问护士还有没有多余的床？坐着休息不好。”

　　说到最后他胸腔里的热情又一点点偃旗息鼓，声音放低了，“方沐，不想理我吗？”

　　这句话问完，病房里就再也没声音。
　　黑暗里，陆虞哲自嘲地笑了一下，他喉头发哽，又开始轻声咳嗽。这回越咳越凶，发出来的声音像孱弱的老者。

　　方沐被吓到了，开灯看他，抚着他的胸口顺气，“怎么了？很难受吗？”
　　询问里带着哭腔，陆虞哲被灯光刺晕的眼睛眯了一下，睁开，视线落到方沐脸上，才发现他满脸都是泪，白色外套上也一大圈水渍。

　　“咳咳……”渐渐压住咳嗽，陆虞哲眉头拧了起来，眼角挂着不知道是被咳嗽呛出来的泪，着急地喊：“你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