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遗症》挪一

3、第3章

　　其实同学们对他挺照顾，搞卫生给他分配最轻松的活，黑板擦事件后轮到他值日那天好几个人抢着帮他擦，没有人八卦他休学的细节用来当笑料。
　　大家把班主任的“命令”执行得很到位。
　　怪他自己，总给别人添麻烦。

　　低落的情绪一发不可收拾，方沐眨眨模糊的眼睛，换了个头朝下额头抵在手臂上的姿势。
　　冷不丁的，课桌下伸出来一只手，应该说是一只拿着手机的手，屏幕正对他的脸。

　　手的主人是班长，班长居然带手机来教室？

　　方沐先是惊讶了一下，然后看清楚屏幕上的内容，某购物平台页面，图片上东西不认识，下面黑色加粗大字标题——
　　“桌脚硅胶防滑保护垫”
　　后面还跟着关键词“静音、耐磨、稳固”。

　　还有这种好东西？
　　他有点惊喜，偏过头，撞进陆虞哲俯在桌上看他的平静的眼神里。

　　陆虞哲换备忘录页面打字给他，“要不要？我帮你下单。”
　　方沐小幅度点头，然后就看陆虞哲在页面点了几下把手机塞进课桌，向他比了个OK手势。

　　“谢谢。”
　　他曲起大拇指点了点，也用手势回应。
　　心情舒畅了些，方沐直感叹：不愧是学霸的脑子，好用。

　　为了给购买桌脚垫的钱，方沐加上了班长微信。
　　两人的聊天页面，第一条转账信息后跟着一连串讨论作业题的消息。
　　哦，不是讨论，是班长单方面给他讲解。
　　每次都特有耐心。

　　时间一天天过去，很快到了第一次月考，方沐整晚整晚失眠。他太久没参加过考试，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水平。
　　怕拖班级后腿，也怕考得特别差妈妈会失望。

　　考前最后一个早自习，他抓紧把所有古诗又记了一遍。广播里通知可以去考场了，往教室外走时，他嘴里还在念念有词。
　　手臂被扯了一下，方沐回头，只见陆虞哲手里捏着他的笔袋，“你准备用意念答卷吗？”

　　“居然忘了！”他连忙接过道谢，“谢谢班长，我太粗心了。”
　　“一次月考而已，放轻松点，考场上心态很重要。”
　　方沐忐忑的心情被安慰到了一小点。

　　最后一科结束，同学们在教室里兴奋地对答案，方沐也凑上前去，但别人问他ABCD选了啥，他要仔细回忆好一会才能想起来。为了不拖慢大家凑分数的进度，只好安静地做个旁听者。
　　考完第二天开始放国庆假期，放假回来，成绩单发到了每个人手里。

　　方沐找到自己名字——班级排名26，年级排名367，全年级900多人，算中等偏上，比想象的好！
　　他大大吐出一口气，脸上出现了久违的轻松笑容。
　　紧接着，他往成绩单前排看，然后被惊讶得大张的嘴就没合上过。

　　“班长你也太厉害了，比第二名多几十分！”
　　“数学物理英语都满分，怎么做到的啊？！”

　　陆虞哲班级年级都是第一，方沐知道他成绩好，但没想到这么好。
　　再看看自己的分数，突然感觉有点对不起他平时兢兢业业地给自己讲题了。。
　　真是捡了大便宜。

　　方沐沉浸在“我同桌可真厉害”的满足里，可仅仅二十分钟后，被崇拜的对象就给了他一个沉重打击。

　　根据月考成绩重选座位，陆虞哲第一个进去，径直走向了后排左边靠窗的位置坐下。
　　又陆续进去几个人，他身边的位置很快被占了。

　　方沐先是疑惑，然后慌忙收回盯在那身影的视线，假装毫不在意看向别处。
　　轮到他时，教室里空位还很多，陆虞哲前后也空着一些……搬座位好麻烦，他走向原来位置。
　　一个最左，一个最右，横跨教室两边。

　　明明这段时间相处得还行，为什么不说一声就换位置？
　　明明几分钟前还笑着和自己讨论成绩，鼓励他下次会考得更好……
　　方沐脑子又转不过来了，像塞着一块浸满水的海绵。
　　可能是被我问题问烦了吧，他想。

　　搬课桌的环节，教室乱成一锅粥，方沐不用搬，帮着陆虞哲拿了两趟书和椅子。

　　放好椅子转身走时，被陆虞哲叫住，他神情略有些尴尬，“不好意思忘记提前跟你说了，我眼睛近视，经常换位置坐不容易加深度数。”
　　方沐点点头，冲他笑了一下，表示理解，“没关系，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嘛，哈哈。”

　　他又去帮助其他相熟的同学，等大家安顿好后，才回到自己位置坐好，用手掌揉右大腿。
　　被椅子磕到了，他的痛觉感知有延迟，被撞部麻麻的，不知道有没有破皮。

　　同桌换了，前桌也换成了两个女生，她们互相倾述了一番跟对方坐到一起的喜悦之情，转过来套近乎。

　　“学长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你诶，你长得好显小，不像比我们大。”
　　“叫我名字就可以……我发育晚，不太显年龄。”
　　“你好白啊，比女生皮肤都好，一点斑都没有。”
　　“是因为生病太久不见阳光啦……你们这样才是正常的肤色，很健康，也很好看。”

　　新同桌男生酷酷的，话很少，大多数时候是方沐在和她们聊。
　　陆虞哲往那边看了好几眼，看到方沐和其他同学聊得很开心，心里的负疚感减少了些。

　　换座位后方沐就没再和陆虞哲一起吃饭，陆虞哲倒是来叫过一次，他感觉是客套，所以拒绝了。
　　他想，做班长好累啊，明明不喜欢某个同学，却还要维持表面热情，他不会每次讲题的时候都在心里骂我笨吧。

　　怎么感觉跟杨羽有点像？
　　一个两个都这样，是他们太会变脸，还是我自己情绪感知出了问题……？

　　“让我一下！”
　　方沐的思考被一句带着怒气的声音打断，他反应过来，站起来让路。
　　男生一步跨出去，嘴里还在抱怨，“每回都要叫你好几次才让，你耳聋啊？慢吞吞的，课间十分钟被你耽误了一半艹。”

　　反应慢，动作跟不上思维，方沐知道自己的这个毛病。就像现在，他的大脑往身体传达了坐下的信号，几秒后身体才慢慢地坐下。
　　听见指令——思维反应——身体执行。
　　会比正常人慢个几拍。
　　如果注意力不集中，那更完蛋了，连指令都听不见。

　　同桌回来后，方沐和他商量，“对不起，我不知道给你造成了困扰，要不我们换一下吧，你坐外面。”
　　男生哼一声同意了，但没几天又出现了新的问题。

　　课间铃刚响，方沐戳了戳同桌胳膊，“让我一下。”
　　男生做题思路被打断，怒气再次被这个麻烦的同桌激发，动作很大地把笔往桌上一拍，桌椅发出响声，吸引了全班同学往这边看。

　　他不耐烦地冲方沐高声喊，“每节课都要去厕所你尿频尿急啊，烦不烦！”

　　方沐雪白的脸刷的一下染上红色，第一反应是道歉，“对不起，我，我不去了。”
　　下节课是大课间，到时候再去吧，等会千万别喝水，方沐趴在桌上想。

　　上课铃响了，英语老师抱着一沓卷子进来，120分钟的全套试卷，两节课连堂考。
　　惨了。
　　才过去半节课，方沐尿意越来越浓，小腹其实不涨，但就是很想尿尿，越紧张越想尿。
　　他努力压制住难受，想靠专心做题转移注意力。

　　“你闻到什么味道没有？”
　　“噫∽这什么味儿啊！”
　　周边响起几句低语，方沐一开始没注意，直到低语变成大范围的喧哗，他才从湿漉漉的裤脚意识到，自己尿失禁了。
　　水顺着屁股、大腿皮肤往下流的感觉逐渐清晰。

　　坐在前后的同学纷纷弯腰往桌下看，然后移桌子想远离，还伴随几声干呕。
　　同桌男生盯着他扫视，脸上表情转换了几轮，很是精彩。

　　老师讲台离得远，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厉声呵斥了几句。
　　方沐耳朵里嗡嗡响，隐约听见一个声音喊报告，然后说有同学尿裤子了。

　　女老师比较年轻，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高中学生尿裤子——说出去恐怕都不会有人信。
　　她看了眼紧握着笔低埋着头脸红得快滴血的男生，灵机一动，想出个解决方案，“住校的男同学，快，谁带他去寝室清理一下。”

　　没人应，连讨论声都低下去许多。
　　大家平时再看班主任面子上照顾他，面对这种情形，也只会觉得恶心，唯恐避之不及。

　　尴尬的气氛中，教室后排传来拉椅子的声响，一个人走过来，把手里试卷递给英语老师，“老师我做完了，我去吧。”
　　陆虞哲隔着新同桌，弯腰伸手拍方沐僵直的背，“方沐，出来跟我走。”

　　方沐好似喝酒断片，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被带出教室，怎么到的宿舍，怎么脱下湿透的裤子。
　　意识再次清醒的时候，已经站在花洒下冲水。

　　太丢脸了。
　　为什么没有憋住。
　　我怎么会这么不正常？

　　陆虞哲拿着找给方沐穿的裤子，站在卫生间门口，抬起了手，却没敲下去。
　　隔着门板，清晰的水流声里，混合着压抑的抽噎。

　　他转身上了阳台，靠着栏杆，捏裤子的手下意识用力，眼睛看向远处，眉宇间流露出明显的烦躁。

作者有话说

　　猜猜小陆同学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