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遗症》挪一

2、第2章

　　高三虽然新教材少，但各种各样的资料书一大堆，行政楼又离得远，男生们个个搬得气喘吁吁。等全部搬好，教室里差不多人也到齐了，坐在前排的同学自觉地去帮忙发放。

　　因为是开学第一天，教室里桶装水还没送来，其他男生都拿水杯叫嚷着去办公室接水喝，只有班长一直在清点数量，登记缺漏。
　　方沐的视线里，看见好几次他掀校服衣摆抹脸上的汗水，后背几乎湿透，布料贴在皮肤上。

　　“班长，我这本中间黏在一起了，分不开。”坐在前桌的一个同学举手喊道。
　　陆虞哲走近，接过该同学的书，弯腰俯在方沐桌上记录，嘴里说着，“这资料好几个人的都粘住了，不知道怎么印刷的。”

　　他的头靠得很近，几乎能感受到说话时呼出来的热气。

　　看他记好了，方沐抬手递自己的水杯，“班长，你要不要喝口水。”
　　“嗯？”班长疑惑的目光先是看向他，然后移到他举着的透明水杯上，喉头明显大幅度吞咽了一下，接过去，“好。”

　　陆虞哲单手拧开杯盖，杯口和嘴巴隔着一段距离，仰头倒了一大口。

　　之后班主任来教室给大家做新学期动员，并让新同学方沐上台进行自我介绍。在方沐说到自己是11级，可能比所有人年龄都大时，有些不明就里的同学发出了惊呼。

　　“学长，你是休学了2年吗？为什么啊？”有同学很直接地发问。
　　“因为出意外受伤，一直在医院做治疗。”班主任接过话头替他回答，“方沐同学靠自己坚强的意志战胜了病痛，才能重回校园读书。大家要向他学习，平时也要多帮助他，建立团结友爱的同学关系。”

　　“收到！”“保证完成领导指令！”
　　同学们七嘴八舌应着的同时，响起了热烈的欢迎掌声。

　　早自习在班主任的“唠唠叨叨”中结束，无非就是告诫大家新学期要打起精神，全力备战高考，一寸光阴一寸金……
　　接下来两节课是开学典礼，同学们头顶烈日继续被洗脑。

　　领导、老师讲话之后还有学生代表发言，方沐前半程都全神贯注地听，后面实在扛不住了就有些走神，正盯着地上数影子呢，被一道清朗有磁性的声音拉回思绪。

　　“尊敬的领导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大家下午好，我是高三二班陆虞哲，很荣幸能够在这里作为毕业生代表发言……”
　　隔得太远，根本看不到人，只有声音在喇叭里回荡。

　　方沐认真听着，心想班长成绩应该不错，至少语文不会差。
　　语言简练，铿锵有力。比领导们的口水话强。

　　回到教室后，他毫不吝啬地对同桌表示了夸赞，“班长你刚刚的发言稿写得真好，鼓舞性强又一点都不俗气。”
　　“网上抄的。”

　　方沐哽了一下，为自己找补，“气势也很重要，你气场足，讲得很流畅。”
　　陆虞哲笑了声，很随意地说：“我每学期都讲，猪都练出来了。”
　　“厉害。”方沐只得对他竖大拇指。

　　过了会，他又在书页内写上自己名字，推到右手边给陆虞哲看，“你的名字是哪三个字？”
　　陆虞哲动动笔，写下来也推给他看。

　　“你妈妈姓虞吗？我刚刚还以为是水里的那个鱼。”方沐看了眼，偏头问他。
　　“对，我这名字很多人听发音会以为是这两个字。”他又写下“鱼泽”，“鱼塘和沼泽，说叫起来比较奇怪。”

　　“不奇怪，我觉得挺好听。”方沐兴致很高，“你妈妈的姓用来做名字很适合。我父母本来也想把他们的姓拼在一起，但我妈妈姓张，方张连着念拗口又难听，就放弃了这个方案。”

　　方沐笑着，声音里没了一开始套近乎的拘束，“还好没那么起，不然我要被叫外号‘方丈’了。”

　　他本来就不是多内向的性格，从小到大在班上人缘都很不错。
　　现在进入新环境，班级氛围挺好，同桌也挺好，便不自觉开启了话痨属性。

　　早上的一口水和聊天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午饭前，陆虞哲邀请他一块去食堂，方沐却摇头拒绝了，“改天吧，今天中午我弟来找我一起吃。”
　　“你弟在我们学校读？”
　　“对，也是高三，8班，”方沐指指窗外对面那栋楼，两栋楼每一层都有走廊连接，“他在那边六楼，等会直接过来找我。”

　　这是早晨上学路上杨羽跟他说好了的，然而直到下课了二十分钟，也没见有人来。
　　方沐跑到对面六楼找到8班，老师没拖堂，教室里没杨羽。

　　他只好一个人去食堂，一路上跟其他已经吃完回来的同学逆流而行。
　　他低着头走得很快，肚子饿得咕咕叫，汗水也因为爬楼梯流了满背，心里把杨羽骂了一百遍。

　　因为被放鸽子，方沐到食堂时只吃上了残羹剩饭，这直接影响了他开学第一天的好心情。
　　放学时，始作俑者出现，站在走廊上敲窗户喊他，“喂，快一点，走了。”

　　坐在窗边的陆虞哲看看他，转过来用眼神询问方沐，你认识的？
　　方沐拉好书包拉链，短促回了他一句，“我弟。我先走了班长，明天见。”
　　语气明显不太高兴。
　　陆虞哲看见方沐出了教室门，也没和他弟弟说话，径直往楼梯方向走。

　　杨羽大跨几步揽他肩膀，“你发什么神经？”
　　方沐甩开，面无表情地看他，“我明天不等你吃饭了。”

　　“哦……这事儿啊，我忘了。”杨羽满不在乎，“我一般都跟同学一块吃，习惯了。而且你跟我一起吃，不利于认识新同学，别人会觉得你孤僻不好相处。”

　　见方沐不搭理他，又没话找话，“今天怎么样，跟同桌混熟了吧？我看你还跟他说再见。”
　　提到陆虞哲，方沐的不愉快少了点，“嗯，他是班长，很照顾我。”
　　“我知道他，早上上台发言那个呗，虞主任儿子，三好学生，拿过好多奖，在我们年级知名度很高的。”

　　教导处虞玟主任，方沐有印象，很凶，不守纪律的学生落到她手里逃不了检讨处分叫家长三件套，被大家吐槽是处于更年期的母老虎。

　　陆虞哲很温和啊，跟他妈妈一点都不像。
　　可能随爸爸？

　　“你跟他坐一起有福了，说不定可以蹭点聪明脑子，把你撞掉的补回来。”
　　方沐正在回忆，听到这句话变了脸色，盯着杨羽，“你再说一遍。”

　　“本来就是，我说错了吗？”杨羽比他眼神更凶地回瞪。
　　方沐深呼吸好几次，压下翻涌的怒火，一路上没再搭理他。
　　心里连骂都懒得骂了。

　　刚进家门，张文俪迎上来接书包拿拖鞋，询问今天在学校的情况。
　　方沐回忆着讲给妈妈听，张文俪又问他，“学校食堂吃得惯吗？有没有吃饱。”
　　他输了几个月营养液，胃功能受影响，在吃方面变得很挑。

　　“食堂饭菜没有重口的，都比较清淡，不过今天沐哥认识了新同学，都没跟我一起吃呢。”杨羽抢在他前面说。
　　方沐只好接道：“饭菜都合胃口，吃饱了。”

　　张文俪原本告诉他如果吃不惯就每天做饭用保温盒带去，或者她做好饭送去，但方沐不想妈妈那么麻烦。
　　他借口身上出了汗不舒服，到卫生间洗手洗脸，躲开杨羽的高谈阔论。

　　杨羽嘴巴甜，会说话，是最能讨家长们喜欢的类型。
　　只不过全是表面功夫。。
　　方沐吃了几次亏，才摸清他的两面派做事风格。

　　明着花言巧语，私底下嘴贱得不行。
　　明明不喜欢他，却爱伪装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
　　人前一句句沐哥沐哥地喊，只有两个人的时候，称谓就变成了“喂”。

　　甚至在方沐明显烦他不想配合演戏了时，直接把他拉进屋里，捏拳头威胁，“别不识好歹啊我告诉你，看看你这胳膊几斤几两，再看看我的，敢乱说话小心我揍你。你妈那告状也免了，除非你想让他们俩吵架闹掰，不信就试试。”

　　方沐从小到大交的朋友都比较单纯，第一次遇到这种表里不一八百个心眼子的同龄人。
　　偏偏还成了他弟弟。
　　烦死。

　　杨羽虽然满口跑火车，但有一句话说对了，他脑子确实不够用。

　　数学老师在台上讲新题型，方沐告别课堂环境太久，再加上车祸后遗症反应慢，记笔记和思维都跟不上。
　　大脑CPU烧得快冒烟。

　　他把笔记仔细整理了一遍，没听懂的部分圈起来，自习课时看陆虞哲做完试卷，靠过去悄声问他，“班长，这几个地方可以给我讲下吗？”
　　“可以啊，拿过来我看看。”

　　班长很爽快，三下五除二就帮方沐把难题解决，看他笔记做得不全面，还把自己的借给他参考。

　　就这么每天蹭一点学霸同桌的脑子，方沐学得还算顺利，基本没落下课程进度。
　　他也会偶尔帮陆虞哲交个作业，送点小零食，打个饭等等以示感谢。

　　学习方面顺畅，但和同学的相处上却发生了一些不太愉快的小插曲。

　　有次课间，他从前门走进教室，两个男生正用黑板擦打闹，不小心甩到他脸上，吸入粉尘让他猛地剧烈咳嗽，呼吸道、肺里火辣辣地疼，咳出一大口血。

　　这场面把许多同学都吓着了，怎么一个轻轻的黑板擦还打出血来了呢？
　　之后方沐就感觉到大家会下意识地离他远一点，生怕一个没注意再把他碰出什么毛病来。

　　还有刚才，他做噩梦猛地惊醒，身体抖动得厉害，桌椅和地面摩擦发出“呲啦”声响，被吵醒的同学一脸不悦地看向这边。
　　椅子也被后桌踢了一下，伴随着一句带着怒气的“别动！”

　　努力控制住身体的惊悸，方沐轻轻趴回桌面，瞪着眼睛把桌上一摞书从上数到下，再从下数到上，不敢再睡了。

作者有话说

　　小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