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与丞相那点事儿》不寒言风

18、第十七回

　　那年，父亲把她带到了鞍都。
　　“爹爹，您带青儿来这里干什么呢？”
　　“唔……青儿要在这里住下。”
　　“啊？！为什么啊？这样我就见不到六殿下哥哥了！”
　　“别瞎闹腾。为父带你来这，是要你去学武。如果你想六殿下了，等教你那师父准许了你就可以回去看的。”
　　“为什么要学武啊？女孩子学什么武？而且我们不是机械世家嘛……从小爹爹就不让我学机械，可哥哥姐姐们却都让学，凭什么嘛！”
　　“别瞎叫唤了！让你这样做就这样做，为父自有为父的主张。”
　　父亲把她带到武林盟，派了盟主为师，就再没回来看过她。
　　武林盟的纪律很严明，宣扬着习武者要一心一意，切勿有杂念，所以不需回乡探亲的，她自然而然地，也没办法回去见她心心念念的六殿下一面。
　　就这样过了几年，她翅膀硬了，胆子也大了，在一个晚上偷溜出去，连夜赶回大穹国都，结果迎接她的，是二殿下口中六殿下的死讯。
　　“他怎么会死？！”
　　她不断追问。
　　“死了便是死了。”
　　二殿下总是一句话。
　　“殿下有亲眼看见了吗？！”
　　“没有，但他应该是死了。”
　　“不！他不会死的！”
　　她赌气地吼着一句，下了决心去找他，可面前却站着铁青色严肃脸的父亲。
　　“青儿，离家多年，一回来，你却只是关心你的六殿下么？”
　　“爹爹知道的，他是我的……”
　　“他是你的谁，都已经死了。而为父是你的谁，你难道不知？”
　　“啧……”
　　“哼，作为欧阳家的人，总该为欧阳家做点事情了吧？”
　　“……是。”
　　她又被送到了鞍都，协助三殿下剿丐，事实上，是替二殿下监视三殿下。然而三殿下也不是脑子不灵光的人，事事瞒着她，想方设法支开她单独行动，她能怎么办她也很无奈啊。
　　直到这个天杀的三殿下莫名其妙就失踪了，她才落得个清闲。
　　这些天一直在喝酒，治安，巡逻，行侠仗义，她渐渐也有些麻木了。表面装得豪爽豁达，心里却还在担忧。
　　直到……
　　面对上面了。
　　这张脸……不会认错的！
　　欧阳青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怎样……
　　一时便懵圈了。
　　“啊……小欧阳……你怎会在这里……”
　　夏宗琦飙着冷汗，有点结结巴巴。
　　“啊啊，我……我是协助三殿下剿丐啊……那，那个，我……”
　　欧阳青有些不知所措。
　　虽然心里总念着他，总信他不死，但重逢的时候，却又不知该怎样做了。
　　这时，祁嵩走了过来，拍拍夏宗琦的肩头，又满脸微笑地望着欧阳青，说道：“欧阳小姐，好久不见啊。”
　　“呀！你是……祁少爷啊！”
　　“哈哈，没想到这么些年不见，你还认得出我咧！是不是该请我去吃个饭，叙叙旧呢？”
　　“啊，对，对。咱们该好好叙叙旧！”
　　“不过，欧阳小姐可否放了这个小乞丐？”
　　欧阳青皱起了眉头，摇了摇头道：“这可不成，如今是剿丐时期，更何况这厮竟然犯了偷窃的毛病，必须带回去教育啊。”
　　祁嵩歪歪头，眯着眼睛道：“教育？讲得倒好呢，是行刑吧？”
　　欧阳青的脸可黑了下来，回道：“这可是武林盟的命令，孰敢不从呢？更何况，教育也好，行刑也好，都是为了大局。”
　　“啊啊，那个，小欧阳啊，你就放了他吧。”夏宗琦突然开了口。
　　欧阳青一愣，叹了口气，松开了扣住那乞儿的手，抛过一个白眼道：“今天算你走运！下次可别给我逮到你！”
　　那乞儿挣扎着起来，夏宗琦一把拉住他，他有些害怕，但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夏宗琦把钱袋里的一部分钱取出来放在了他手上。
　　“要相信希望啊，总有一天……”夏宗琦忽然放低了音量，只能让那个乞儿听得到，“丐帮会东山再起的。”
　　乞儿坚定地点点头，转身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四下都在窃窃私语。
　　“这人什么派头啊，女侠竟然违了禁令放了乞丐！”
　　“女侠刚才不是叫他什么六哥哥么？”
　　“啊啊，难道是女侠的心上人？”
　　“切，这种只顾自己喜好不顾女侠任务的家伙凭啥啊？”
　　“就是！轮到我还没轮到这家伙呢！”
　　欧阳青青筋暴起，对着那些指指点点的人大吼一声：“多嘴！”自顾自一把拉着夏宗琦大步流星而去，祁嵩也赶忙追过去，留下那些吃瓜群众继续风言风语。
　　真是太讨厌了！
　　欧阳青现在很不爽，本来应该非常美好的重逢，却因为她惹得夏宗琦被人嘲讽，她不由得生气地堵起了嘴。
　　就这么气冲冲地走了许久，也不管夏宗琦快被拉到脱臼而狰狞的表情，更不理在后面傻傻追着她和夏宗琦的祁嵩。
　　只想离开是非之地。
　　眼见已到了盟会大殿旁的树林里了，欧阳青才缓缓停下脚步，扭头，才发现夏宗琦和祁嵩一脸绝望。
　　“啊……那个……抱歉啊，只是想快点离开而已。”欧阳青瞬间涨红了脸，解释得有一点仓促，“我只是……只是不想听那些人说来说去的。”
　　“没事，我明白的。”夏宗琦暖暖地笑了笑，轻轻摸了摸欧阳青的头，道：“没想到啊……这么多年没见小欧阳……你已经长这么大啦。”
　　欧阳青不知怎的，霎时又抑制不住，眼泪竟夺眶而出。
　　“啊！你怎么了……？”夏宗琦显然被吓到了，忙把双手搭在欧阳青肩上。
　　欧阳青咬咬牙，一头扎进夏宗琦怀里，把夏宗琦又吓了一跳。
　　“到底怎么了……你不舒服吗……”
　　“没……”欧阳青愈哭愈烈，夏宗琦满脸通红又无计可施，向祁嵩投去求助的目光，但祁嵩只是摇摇头，一副“你自己搞定”的表情，见夏宗琦还坚持看着他，索性转过身去不看他们，彻底断了夏宗琦要求助的念头。
　　“啊……小欧阳……”
　　“没事……就一会儿……”
　　夏宗琦似是懂了什么，便抱紧了欧阳青，摸着欧阳青那一头灰发，宛若乌云般忧郁沉重的灰发，摸起来也像云那般柔顺。
　　“小欧阳……”
　　“没事的……真的没事……就是……有点想你了而已……”
　　“我知道，我知道的，确实是，很久没见了。”夏宗琦叹了口气，“太多身不由己啊！让我们不得不分离。”
　　“你……不怪我么……”
　　“你还没怪我这么多年一直没找你呢……我干嘛要怪你？”
　　“可是我也没有找过你啊！”
　　“啊……主动这种事情不是应该男孩子来做的嘛？”
　　“……”
　　“小欧阳……”
　　“我很好。”欧阳青一把推开夏宗琦，顶着明明哭得红肿的眼睛笑着说道。
　　夏宗琦这才长吁一口气，也回了个笑。
　　“嘿，可算磨磨唧唧完了？欧阳小姐，现在可以好好哦叙叙旧了吧？”祁嵩冷哼一声，走了过来。
　　“你想问什么？祁少爷……或者，我该不该叫你祁丞相？”欧阳青搓着手，“看起来你已经有了决定辅佐的人了吧。”
　　“对，想必你也看出来了。所以……”祁嵩一步跨过去挡在夏宗琦面前，警戒地望着欧阳青，“我也不知道你是什么立场呢，欧阳家的小姐！如果你确实是站在二殿下那边的话，那么请你离宗琦远点好么？”
　　“呵，我可不会站在哪边，我只站在我自己那边。”欧阳青有些不屑，“况且就算我是为了欧阳家站在二殿下那边，也不会对六殿下哥哥如何。二殿下可不是那种会为了夺嫡伤害自己亲人的人。”
　　“得了吧，他不是那种人？”祁嵩双眼闪着凶光，“他可是亲自来动手了！那天见着他一剑封喉的招数，还有那张脸……又怎会错？！”
　　“二殿下还未离开过国都，怎会来追杀你们？况且他都在说六殿下哥哥死了，把这消息传得通天，他又为了什么？”
　　“他怎么就知道宗琦死了！因为他就是暗杀宗琦的主谋！”
　　“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但二殿下……可真的不是那种人，如果不是他……哼，我可不会再说太多了。”
　　欧阳青似乎发觉了祁嵩在套她话，便住了嘴。
　　祁嵩则确实套出了他想知道的一些东西……屈林没撒谎，夏宗誉确实没出过国都，但那天的“夏宗誉”又是谁？而夏宗誉，做了那么多，又是为了什么？
　　起初遇到宗琦，宗琦确实是被捅了一刀，伤得也确实很重，但为什么却没有伤及要害？一般那种杀手，完全可以一招便杀掉手无寸铁的宗琦，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可那杀手却把宗琦伤成那样，推下悬崖，后来又被灭口……这到底是为什么？难道夏宗誉知道他在爬崖，故意这样安排？不存在的啊！为了夺嫡，谁会把他这个得之可得天下的丞相之裔拱手让人？实在是想不通，真的对宗琦无恶意么？祁嵩始终搞不清楚夏宗誉的意图。
　　“那个……小欧阳，这么多年，你是去了哪里啊？”为了缓解尴尬气氛，夏宗琦就顺便道出了疑问。
　　“边走边说吧。”欧阳青带着他们，朝盟会大殿走去。
　　盟会大殿确实很大，除了比武台，还有几片树林围绕大殿，主殿是开会的地方，可容纳一百来人，只有够格的武林人士才被准许进入偏殿是给远道而来的武林道友落脚跟的地方，几乎能让所有人住下还空出好几间房，而武林盟主则是住在主殿后的盟主楼上。
　　如今是剿丐时期，大白天的没什么人在，都去执行任务了。守门的侍卫见了欧阳青，日常打了个招呼，便让他们进去了，而走了那么一段路，夏宗琦和祁嵩才知道欧阳青是武林盟主的第五弟子，一直在鞍都不得回去。
　　“那个，小欧阳，我们可以见见盟主么？”
　　“这个……恐怕不行。”欧阳青有点为难，“家师前段时间病倒了，不方便见人啊。连我都不准见。”
　　“呃，有那么严重吗？”
　　“啊，其实本来可以去探探病的。但是大师兄日夜守候在师父房门，说要师父清净点养病，要过他这一关可不简单啊。”
　　“可是小欧阳，我们真的有要事与盟主相商啊。”
　　“……那我……我带你们去吧……我尽量看看能不能……”
　　“果然小欧阳最好了！”
　　欧阳青的脸唰地红了，扭过头嘟哝一句：“只对你而已……”
　　转眼已到了盟主楼下，只见一个魁梧高大的大汉守在门口。那大汉大概也不过二十七八的年纪模样，一头金发，古铜色皮肤，道服截去了两袖，把双臂上的肌肉显露出来，背上是一把玄铁大剑，面目凶煞，唇鼻间有一道青色的疤，那同为金色的双瞳透着杀气。
　　“见过大师兄。”欧阳青拱手做了个揖。
　　“五师妹？你怎么来了？”那粗旷的声音铿锵有力，几乎可以穿云裂帛，“你带了两个陌生人过来！你是想干什么！”
　　“啊，不是什么陌生人，这两位是我的故友……他们有要事要与师父相商，所以请你通融一下……”
　　“呸！通融什么！师父病重，可由不得你们来打搅！”
　　夏宗琦一步走上去，道：“十万火急，请大侠通融通融。”
　　“我不是什么大侠，也不会是。你大概是没有听过我的名号吧。五师妹，带着你的朋友离远点，不然可别怪我不念同门之情。”只是冷冷地回答了那么一句。
　　欧阳青甚至要把自己的拳头握出血来，青筋更是一条条地暴出来，头上似乎还冒着烟。只是大吼：“他们怎么看你你干嘛要在意那么多啊！什么无情刽子手什么青面獠牙，你个老古板听那么多干什么！你明明是武林盟主门下大弟子梁义！明明是当初的斩魔大侠！”
　　“不要给我提斩魔大侠！”怒火冲天地咆哮一句，他拔出玄铁大剑便砍向毫无防备的欧阳青，夏宗琦和祁嵩忙要赶过去，却来不及了。
　　只听一声巨响，祁嵩和夏宗琦心头一颤，只见那大剑结结实实地砍在了……一根竹棍上。
　　欧阳青愣住了，只见一个高大而衣衫斑驳的少年执棍挡在了她面前，那竹棍挨了那玄铁大剑一砍，却毫发无损。
　　“哎呀呀，你们这些君子呀，一个个打打杀杀，还不懂得怜香惜玉！可比不上俺这一个低贱的乞子呢！”调侃一般，洪三哥笑着把竹棍一甩，梁义竟被甩开到一边，连人带剑摔了。
　　洪三哥又转过身，笑嘻嘻地看着欧阳青，道：“嘿，妹子可没伤着吧？”
　　欧阳青回过神，一把推开洪三哥，吼道：“你！你！你就是那个乞丐头头儿的关门弟子洪三！你竟敢自投罗网来武林盟！”
　　“啧啧，长得那么漂亮，怎么那么凶？”
　　“少废话！看招！”欧阳青一跃，使出拳招，疾如鹰而猛似虎，却被洪三哥见招拆招一一破解，最后只能气喘吁吁无奈站着。
　　“嘿嘿，妹子你的小拳拳还不够猛哦！有待进步！”洪三哥眯着眼睛调戏一句，又一棍子往身后挡去，正好挡住了梁义的剑，梁义一怔，又被洪三哥一棍子甩掉剑，只见洪三哥回过头，贱兮兮地望着梁义笑道：“哥哥你力气不够哟，怕是连俺的衣服都砍不破呢！”
　　“混蛋！你来武林盟到底想干什么？”
　　“大可放心，俺可不是对你有兴趣所以来的，俺只对妹子感兴趣！不过俺来这儿也不是找妹子的哈！俺是来找……”洪三哥一蹦，一个空翻到了夏宗琦面前。
　　“找我？”夏宗琦笑了笑。
　　“没错。”
　　“想好了吗？”
　　“俺……来找你，已是做出决定了。”
　　“很好。现在……你就拖住那个金发大黑汉就得了，我们要去见武林盟主。”
　　“哈，遵命！”
　　洪三哥仰天大笑几声，扛着竹棍走向梁义，叫嚣道：“喂！那个什么斩魔大侠！跟俺大战个三百回合呗！”
　　梁义被这一激，二话不说拔出插在地上的剑便攻来，二人纠缠起来。
　　欧阳青不知该如何是好，正愣在一边，被夏宗琦一把拉过。
　　“小欧阳，带我们去找武林盟主吧！”
　　“……好！”
　　欧阳青一脚踹开门，领着夏宗琦和祁嵩进了楼，往楼上飞奔而去。
　　此楼极高，共有五层，到了第四层，欧阳青停了下来。
　　“到了么？”
　　“不，师父在五楼。”
　　“那为什么……要停下？”
　　欧阳青沉默了，转过身望着不解的夏宗琦。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说得一点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