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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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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及陵阳国,世人首先会想到此地以北林壑尤美的陵山,其次即是那鼎鼎大名的闻道轩。
相传,闻道轩乃无虞祖父一手建立,起初本是一处乐馆,而后天下战乱,万千有志之士无所归依,于是这宅心仁厚的闻道轩主人便一面以乐馆生意挣取钱财,一面以微薄积蓄接济些许罹难之士。家业传到无虞父亲手里时,乐馆已是小有名气,索性将那些意欲回报知遇之恩的贤士纳入馆中,用以帮闲办事。
然而无虞此人生性淡泊,平生只痴迷琴乐,对于功名利禄之事并不热衷,亦不愿趟朝政这趟浑水,遂在原先的规矩上加上一条“不涉朝政”,如此一来,虽说声望不如从前,却也落得个清闲,得以调琴问道。
久而久之,世人便也疑心:任他乐馆再如何日进斗金,也绝无可能如此不费力气地豢养这许多志士!可闻道轩行事素来谨慎周密,纵使其财源另有他处,这底细也绝不会轻易令人摸清。
闻道之轩,仁义于世。乍明还暗,亦幻亦真。
灼眼日光透过轩窗时,恰巧经过了一方绛色薄帘,转而变为柔和的一片光影,映在无虞平静无澜的侧脸。
他信手拨弄细弦,却极为认真地听着那铮铮的弦音,似乎那也是一曲仙乐。只见无虞凝神片刻,而后合上两眼,双手起落间,竟是一段流水般的婉转曲调。
然而此时,窗外正有一人鬼鬼祟祟地探出半张脸,隔着薄帘细细观察着无虞的神色,还不时地点头默叹,以为此曲妙绝。此人,正是那年轻剑客——莫长欢。
自两人结识以来,莫长欢便知无虞此人甚是淡漠,向来不轻易喜怒形于神色,今日亦是如此。但他甫一听到无虞所奏之曲,心底便生出一丝异样的感知,竟情不自胜地听得入了迷。
突然,只听得“铮”的一声,琴音戛然而止。莫长欢忽地回过神来,只见无虞双手搭在弦上,目光却不紧不慢地朝窗外的莫长欢送去。
莫长欢发觉行迹毕露,索性腆着脸一把将薄帘掀开,一脸无害地笑道:“掌柜的,这都被你发现了,嘿嘿。”
“气息那么重,我想不发现都难。”无虞面色不改地瞥了他一眼,转过头调弄琴弦。
“嘿嘿……”莫长欢傻笑着挠挠头,掩饰心虚,“那个,掌柜的,你可是有什么心事?”
无虞闻言,眸中闪过一点微芒:“何以见得?”
莫长欢见无虞主动发问,登时便来了劲,双手于窗沿上一撑,翻身跃进了屋内,一本正经道:“我听你弹琴,时缓时急,时轻时重,曲调婉转而复杂,颇有忐忑之意。”
无虞听到一半时,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呵,算你有点见识。”无虞眼中带了几分笑意,“杵在这儿做什么?还不快去看门,当心我把你轰出去,任你自生自灭!”
莫长欢吐了吐舌头,一溜烟儿的夺门而去了。
无虞怔怔地望着莫长欢的背影,又将目光落到面前的琴上,也不知道在思忖何事。
其实莫长欢说得很对,方才一曲,的确是轻重缓急不定,想来也是无虞心里乱了些,才奏出如此古怪的曲调。然而这也不算奇事,只是,莫长欢竟连他有心事都能看出,这着实是有些……
念及此处,无虞不禁忆起前些时日元良的意外造访——这便是他这些天的心事。
元良本生于陵阳国一富庶人家,后值战乱,元家衰亡,下人女眷各自逃散,只因元良父亲曾在闻道轩备受众议之时出手相助,于之有恩,所以尚在襁褓的元良得以托付给了无虞的父亲。无虞比元良要长两岁,他一直记得,父亲从小到大一直将元良当作血亲骨肉。无虞与元良自小情同手足,福难同当,曾在闻道轩朝夕相处十数载。
元良天资聪颖,若不是后来他考取功名,年纪轻轻坐上了国师之位,父亲当年或许还会让元良接管闻道轩。然而正是因为他坐上国师高位,才有了一发不可收拾的野心,才会不择手段地巩固自己的地位,所以在无计可施之时,会想到向闻道轩求助,望无虞念在昔日情谊,破例为他收拾朝政,甚至是派遣探子监视政敌。不想,无虞却严词拒绝。
十年手足,一朝逆道。孰为兴道?孰为倾朝?
少时的元良性情温润恭谨,对待长者更是礼数周全,于众人眼里,比之向来孤傲不羁的无虞,更像是闻道轩儒雅之风的传人。
所以从一开始,无虞便认定,纵使元良再醉心功名,也决不会将此事做得太过。
毕竟,比起猜忌,无虞总是更愿意相信这位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