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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浅忆已是经年(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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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风吹,西风吹,桃林住个小孤遗,没爹没娘饿肚皮…”
兰陵桃花镇陈记包子店前,一圈子老老少少围拢着,他们的目光聚在包子铺两米开外一个小男孩身上,此时男孩正灰头土脸的坐在地上,他手捂着半边脸颊,眼骷髅里双目目光炯炯的,看着包子铺前腰肥体胖的男人,一束清涕带着血挂在鼻尖,两个包子静静的躺在一旁。
“小杂种,路边的野狗尚且不偷食,你娘怎么没带了你去…”
你这是什么眼神,小杂种,你娘何不带了你一道去。男人怒目圆睁,指着男孩喋喋不休的咒骂着。
男孩的目光变得阴沉,带着些许仇恨的意味,但仍是一动不动的坐着。
“这孩子怕是饿狠了,不然也不会饥不择食的到‘陈铁鸡’铺里偷包子。”
“诶,可怜的娃儿,想来那颖娘都死了近一个月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熬过来的…”此时围着的观众里,传出老者低沉的叹息。
“这是哪家的娃娃?”年轻点的听了老者的话,燃起了兴趣,桃花镇是太久没有热闹事了。
“你还不晓?这是西郊桃林颖娘的娃儿,一个月前颖娘投河自尽,留下了这么个遗孤孤苦伶仃…哎…”又是一声哀叹,老者砸手惋惜。
“他爹呢?”
“他没有爹…”观众里有些吃瓜群众起哄道。
“哦,没有爹,那颖娘是如何下的蛋…”人群里顿时一阵哄笑,好似已经忘了孩子的存在。
“瞎说,是人都有爹,你有他也有,”老者侧目瞄了瞄孩子,垂下了邋遢的皱纹,连连摇头;“他爹在颖娘产下这娃娃那年便不知所踪了,传言说是去行伍了,也有人说已经马革裹尸了…”
“那颖娘倒也是个烈女子,这回怕是彻底的死了心了…”此时一名提着菜篮的老妇不甘寂落,慌张夺过了众人的目光。
“烈女子?怎么说…”
“你们有所不知,传闻今年是这孩子他爹临行前,与颖娘三年之约的第二个轮回,”说着老妇激动的竖起两根粗糙的手指,“这不,颖娘投河的日子,便是这孩子他爹六年前离开的日子,终究还是没能等到…”
“哎…诚是可惜…”听闻妇人的话,众人连连摇头。
“这娃娃叫什么名字?”这时人们正式开始意识到了孩子的存在,纷纷将目光转移过来。
“好似叫诺…诺…叶。”妇人思索良久,结结巴巴吐出两个字。
“不对…是叫诺毅”老者摆手,莞尔间微微勾起嘴角,好似在嘲弄妇人的道途听说。
“对…是叫诺毅,瞧我这记性…”似乎注意到了众人疑惑的目光,这回妇人的声音斩钉截铁。
“姓呢?”
“无姓…”妇人高抬起头,言辞义正。
“……”
“且不问有没有,怕是有也没人知道,除了颖娘…”众人迷惘的眼神,使得妇人脸上的神情愈加骄傲。
就在众人或嬉笑、或叹惋的喧嚣中,一辆马车风尘仆仆的缓缓驶来,车轮滚动在石板嵌合的街道上,和着马蹄声嘎吱作响;晨雾已经渐渐散去,远处柳树梢头一轮红日穿破了低沉的阴云,温暖的阳光终于洒落下来,映照在岁月沧桑、慵懒颓唐的桃花镇,风沙飘摇的街道,黄绿斑驳的泥墙…
马车停在了人群外的道路上,车夫提着赶马旳长鞭子挤进人群中,一个青衣袭袭的小女孩跳下马车,紧跟着穿进了人群中去;车夫跟一旁的大娘交头接耳了几句,而后又急急忙忙挤出了人群。
“让一让…这孩子我家老爷领走了。”再回来时,车夫囔囔着挤到包子铺前。
“我这包子可怎么办?这可都是钱粮呐,全教这小杂种糟蹋了。”
“这是十文钱…”车夫掏出一些铜板。
“那不成…”胖男人不依不饶,双手环抱不去接那钱,时不时瞄一眼街道上的马车。
“好你个陈铁鸡…”车夫勾起眉头看着男人,转身又是挤出了人群去。
“这不是柳员外的马车吗?”
“据说柳员外去了东京,这是回来了?”人群中顿时议论纷纷。
“这一两银子可够赔了你的包子?”车夫再次挤进包子铺。
“这...罢了这个亏我陈铁鸡认了,小杂种今天属你好命…”接过银两在手中掂量掂量,胖男人怒目瞪着小男孩。
“孩子别怕,拿着。”车夫说着一手抓出四个热气腾腾的包子,朝小男孩走去,然后领着孩子上了马车,青衣女孩一个机灵钻出人群也跟了过去。
“嘿…你个狗娘养的,没付钱呐…”
“这柳员外着实是个德高心善的大善人呐…”
“是这孩子跟他有缘,前些日子颖娘的尸首,还是柳员外雇人打捞安葬的呢…”
“好人呐…”马车已经远去,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中,余下惊起的黄尘在风中飘扬、散落,围观的人群没了热闹看,渐渐的也都散去了。
柳府大院里,数名婢女提着水桶水瓢从厨房里进进出出,浴房里蒸腾的水汽透过薄纱弥漫出来,绕着屋檐外凤尾竹仙气缭绕。
“已经第三锅水了…”厨房里煮水的佣人,目瞪口呆的看着前来打水的婢女。
“秦妈在催呢,这孩子也不知道多久没有梳洗了。”婢女摊手一脸无可奈何。
秦妈领着男孩出来时,已经给男孩换上了一身蓝色长袍,脸上、身上洗的白白净净,面目显得清秀可人。
“你是颖娘的孩子?”书房里柳员外起身,走近男孩。
“……”男孩微微低头,不去看柳员外,眼睛已经温润。
“小小年纪…不容易呐…”柳员外轻轻抚摸两下男孩的头,然后回到书桌旁坐下。
“爹爹…诶…小包子你也在这里啊。”青衣小女孩抓着一架风筝跑进来,见男孩低着头,走近去好奇的拍了拍男孩的头,“小包子,你怎么了?”
“笑笑,找爹爹何事耶?”
“爹爹,风筝破了。”女孩扑入柳员外怀中,将风筝放置在书桌上。
“小包子,你叫什么名字啊?”笑笑双手撑在书桌上,一双秋水明目凝望着男孩。
“我…叫…诺毅”男孩微微抬头,星目望秋水,整个脸蛋都红了。
“小包子,你没有爹娘了是吗?”笑笑撑着脸蛋,伏在书桌上,一脸不入凡尘的天真,“你不要害怕,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笑笑,女孩子家家口无遮拦,成何体统。”柳员外一巴掌拍在笑笑屁股上,打的笑笑身子一颤,泪花都憋出来了。
“爹爹,你打疼人家了。”笑笑从书桌上翻滚下来,皱着眉头、嘟着嘴巴。
“哼…人家不理你了,小包子我们走,不要理他了。”
“笑笑,明天来找爹爹拿风筝。”柳员外懵着脸,看着笑笑拉着诺毅跑出书房,手悬在半空前后翻了翻,难道刚刚真的下狠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