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熏》茗柯

17、十六 星辰

　　十六星辰

　　过完黄金周，我们又恢复成四人厮混的日子。
　　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我们应纱纱要求一起去个手做市集玩。那个市集办在苏州河边的老房子里，需要绕过千回百转的小路、市场与弄堂。市集的招牌出现在一棵已然金色的银杏树下。
　　其实这个行程并没有太特殊的地方，我们每个星期都在研究出游——这只是其中之一。自从空生病，我们在纱纱办公室吃过饭了后，就常常以办公室主人自居。本学期学校要举行社团文化节，由纱纱负责，于是我们仨被纱纱抓住，成为她的小秘。

　　这次行程，被纱纱定义为考察，她想把社团文化节办成一个游园会。希望手做市集能给她灵感。
　　一路上，八戒卯足了劲为纱纱出谋划策，相比之下，我与空就是俩游手好闲的跟班。他们研究摊位分配的时候，我与空在一个外国人的摊子前对着墙壁打乒乓球——外国人提供的球拍与球。他们在思考每个社团摆摊形式时，我看中了一本形状像字典的笔记本，封面是青色油漆剥落的木地板，上写着“note on a book”，挺有趣。
　　买下来后，让另外三个人都在上面留下点墨迹。八戒翻到最后写了句“在养秋膘时减肥才是正经事”，然后撅着一张等待表扬的脸看纱纱。纱纱直接占领了第一页，写了句“攻德无量，万受无疆”。没有人问她是不是有字写错了，大家都知道她是对的。
　　笑。
　　而空随手翻了一页，写了“夜晚我用呼吸，点亮星辰”。空是文艺青年，谁也不知道他想说什么。我甚至不知道他写在哪一页，对于一本过分厚实的笔记本，要从中找出有写字的那页，并不简单。

　　这本本子很快就被我遗忘了，因为我们开始了忙碌的社团文化节筹备工作。别看这只是个游园会。纱纱为了让全校学生都能玩起来，联系了全校社团，绞尽脑汁。游园会最后拍板被放在露天——学校最长最宽的那条主干道旁边，将被所有社团的摊位占满。而主干道尽头的大草坪上，将会搭一个露天舞台，晚上在这里有一场颁奖礼与露天音乐会。
　　嫌我们事情不够多的纱纱一时兴起，决定做一本社团节的会刊，这件事她拍板，由我牵头，本系社团新闻研究社配合完成。
　　结果是本寝室三个男生个个被纱纱支使得焦头烂额，纱纱更是不着地的忙碌，已经很久没有看见她与八戒打情骂俏了，纱纱工作起来绝对女强人模样，简直六亲不认。稍有不慎，就很有可能被她骂到狗血淋头。
　　那绝对不是一个好回忆。
　　但其实是个很奇妙的过程，每天我都被忙得团团转，白天上课，晚上开会，直到半夜，手头上还有明天必须交出的策划与流程。而只有你，或者说我们，知道即将上演怎样的好戏。我第一次知道，将一整件事儿一点一滴构筑框架，最后以完美的姿态呈现在众人面前，是件如此有意思的事情。

　　游园会被定在12月初。
　　11月底的魔都，已经开始降温，那个晚上我正在通宵教室与新闻社的同学对会刊做最后校样。空一个电话打来，才发现，已经快1点。
　　“来纱纱寝室楼下。”空说完，直接挂了电话。我以为出了什么问题，放下手头工作，跑步回宿舍区。到纱纱宿舍楼下，只看见空靠着路灯在等我，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整条路上只有我们两人。
　　跑出来的汗被冷风一吹，我打了个颤，空走过来，忽然带来了点温暖。
　　“怎么了？”我问。
　　“今晚的主题叫夜闯女生宿舍。”空笑着勾住我肩膀，掏出纱纱的门卡——本校宿舍晚上十一点后锁门，但本宿舍学生凭门卡能够进出。我看看墙角的摄像头，心想，如果我把帽子带起了，会不会被当做采花大盗？
　　“去找纱纱？她下楼不就好了。”我以为是纱纱的工作有什么困难。
　　空笑笑不说话，只示意我跟他走，他轻松的气氛一时让我被紧张绷直的心有点不适应。
　　一路爬上七楼，经过纱纱的寝室，空仍然没有停，直到天台。天台的门锁坏了。我们侧身穿过坏了一半天台铁门，立刻能俯瞰整个幽深黑暗的宿舍区……穿过水泵，竟然看见帐篷与防水垫，估计是纱纱向户外探险社借的，垫上铺满酒瓶与薯片袋子。
　　八戒与纱纱坐在防水垫上与我打招呼，举起他们手中的啤酒瓶。我接过一听，发现竟还是冰的，在这个开始降温，寒风吹过的夜晚，这个温度刚刚好让一股凉气通过喉咙进入身体，让人浑身冰凉仿佛开了天眼一般舒畅。

　　“看天上。”空在我耳边说，像一个咒语。
　　我抬起头，漫天的星光仿佛要洒在我身上。在魔都惯例灰蒙蒙的天空中，意外的漫天星星低垂。多久我已经没有抬头看过星星，周围漆黑一片，仿佛宇宙混沌开天辟地那一天，星辰也是如此闪烁。我感觉空紧紧握住我的手。温暖，与周围的冷空气形成鲜明对比。
　　温暖得令我强烈意识到他的存在，一旁八戒在喊：“我的征途是星辰大海。”而纱纱似乎说社团节那天晚上，她要在这里放烟火。

　　我只想起空在本子未知的一页上写下海子的诗：
　　“夜晚我用呼吸，点亮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