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妃》隐池

5、查案

　　当我终于静下心来想那晚的事时，我才意识到一个被我忽略了很久的问题。
　　走水的宫殿是晴岚宫，可身为其主人的云妃却始终没有露面，也毫无她的消息。即便她不幸在那场火里殁了，可为何也没有出现礼节性的哀悼？
　　说是帝王情薄，也太过了些。
　　我想起李文渊在跟我相处的过程中细致的温柔，本能的不愿去考虑这一种可能。由此而剩下的各种可能性，就很值得推敲了。
　　李文渊给我置的宫殿离晴岚宫很是需要一段脚程，我坐在轿上被颠得昏昏欲睡。视线溜过随从在轿旁的一排宫女，心说时间还长不妨先打探一番，于是我脱口而出：
　　“你们可知道云妃？”
　　她们好像是被我突然出声吓了一跳。排头的那个脚步一滞，后头的收步不及，一个接一个撞了上去，在我的轿边贴成一排。
　　“幸好第一个扛住了。”我想，“不然真够惨的。”
　　轿夫看到这突然的变故，早就停了下来。于是我就着这种便利下了轿，走到第一个宫女身前。
　　她面色发白，声音都在抖。
　　“娘……娘娘恕罪。”
　　我心里一乐，仿佛看到了当年的我在李文渊面前的怂样。
　　“没事没事，”我摆了摆手，“我问你，你知道云妃吗？”
　　她好像抖得更厉害了，头埋得很低，我几乎看不见她的脸。
　　“回娘娘，奴婢不知。”
　　我心说自己大概还没有那么怕人，怎么让她抖成这样。
　　于是我又上前了两步，扶了她一把，温言安抚道：“你先起来，不必怕，我不怪罪你什么。”
　　那宫女于是略停顿一下，就站了起来。站起来后又立马规规矩矩的福了福身，“谢娘娘。”
　　她仍是低着头，我却在她站起的瞬间看见了她的脸。长得挺清秀，还让我感觉有点熟悉。
　　但我多驻足了一刻，端详她好一会儿，也没找出这熟悉感的来源，只得作罢，又转身上了轿。
　　一路兜兜转转，而后轿子突然一顿，慢悠悠地停了下来。一个小宫女轻柔的声音传进来：“娘娘，到了。”
　　我略一晗首，扶着她的手下了轿。
　　晴岚宫的景致着实让我意外。
　　我没料到那日的火灾影响这么深重，一片宫殿几乎成了废墟。
　　一排排太监宫女鱼贯而入，干着扫洒清理的事宜。
　　我抬步想进去看看，一个管事模样的公公急匆匆跑出来拦住了我，“娘娘留步，这里头灰重，恐污了您的衣服。娘娘不若等奴们收拾齐整，改日再来吧。”
　　我对他笑了笑，“不妨事的，公公。我今日来是为着拜访一位姐姐。”
　　“不知娘娘来探望哪一位贵人？”他的眼光微微扫过那一排宫女，看样子有点紧张。
　　我心里有点想笑，但到底没逗他。“不瞒公公，正是这宫里的主子，云妃娘娘。”
　　“娘娘真是说笑了。这宫荒了好些年，哪儿来的福气叫一位云妃娘娘做主子。”
　　我有些惊讶，“公公可是在诓我？”
　　“奴才怎么敢诓骗主子!”他显然是被吓到了，一个劲儿地自证清白。“便是给奴才一百个胆子，也万不敢这般的。”
　　我心里百感交集。
　　不过一场火，我身边熟悉的物事，熟悉的人，竟都消失的干干净净，像是从未存在过一般。
　　除了李文渊。
　　和那位公公道了别，我心情复杂地回了宫。
　　深夜在床上辗转难眠之时，我忽然想起了那个小宫女——
　　原来是她。

　　我派去的嬷嬷办事效率很高。次日我住的静安宫大殿里就跪了一个人，正是白天里那个小宫女。
　　但我依然很生气。
　　因为我被骗了。更因为当我已发觉自己被骗的事实时，那个骗我的人还死不承认。
　　我抿了一口茶，语气冰凉道：“莫要再装了。之前引我去拿画卷的那个人难道不是你？你说的一字一句，云妃如何如何显赫的话，本宫可都记着呢。”我说着把茶杯往地上一掼，茶水四溅。
　　一声脆响激得那个跪在殿中的人浑身一颤。但她咬了咬唇，仍是苍白着脸回我道：“娘…娘娘说些什么？奴婢全…全不记得了。”
　　“哦？记不得了？需不需要我帮你好好想想？”我语带恐吓。
　　见她沉默着没有回应，我暗示性地扫了一眼立在两旁的嬷嬷。立时她们就上去架住了她。
　　“你可要想好了，我好歹是个娘娘，得罪了我，你自己一条命可不够我消气儿的。”
　　她的声音里终于带出了哭腔。“娘娘饶命，娘娘饶命，放过奴婢的家人吧，奴婢实在是不能说啊，您放了他们，奴婢怎么样都行。”
　　我暗暗松了口气儿，真要我打杀了她，我是做不出来的。叫过来的嬷嬷不过做个场面，幸得她态度松动了，不然我大概是没有办法的。
　　我于是再接再厉，“你看我这宫里像是缺了跑腿的人吗？你什么也不肯说，我做什么要顺着你的意。”
　　她脸上带着泪痕，却仍然在挣扎。默然很久，她才说：“画像…我有云妃娘娘的画像。”
　　“我要画像有什么用？”我有点儿不耐烦。
　　她却摇了摇头，满面凄苦。
　　“不能说了…奴婢再不能多说了……娘娘看了，若是觉着有用，便保住奴婢的家人吧……”
　　她哭得凄凄惨惨，感觉像在交代遗言。
　　“行了行了，”我简直被她哭得头大，“你们一家子都死不了。”
　　她这才勉强收住哭，道了句：“谢娘娘。”随后微微福了福身，下去取画像了。
　　见到画像的那一刻，我才明白她为什么会觉得这东西能保住她的家人。
　　画面中的女子一袭轻便的纱衣，正倚在一叶小舟上，伸手去够一枝荷花。
　　清波微漾，荷花亭亭。
　　一抹笑意清浅动人心。
　　我定定望着她的眉眼，只觉得一阵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