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妃》隐池

4、封妃

　　隔天我就被晋了妃位。
　　彼时我正在文璟阁内有些焦灼，因着我已有些时候未见着桂嬷嬷了。问同住的小宫女，都回说不知。更奇怪的是，这些小姑娘们惯常爱聊些八卦，芝麻绿豆大小的事都能被传个遍，而如今，竟无一人提及昨晚晴岚宫走水的事。
　　我跪着听旨，本就有些神思不属，待好容易定下来听了内容，直接就懵在了原地。
　　王公公并一众宫女看我的表情都有些奇怪。
　　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一个宫女被直接提为妃，说不合礼教都轻了些，虽则我昨夜有救驾之功，可原来，皇家都是这样感谢救命恩人的吗？
　　我还在神游物外，王公公却已经调整好了表情，笑着道：
　　“恭喜晴妃娘娘。”
　　周围一众宫女也都反应过来了，齐声道，“恭喜晴妃娘娘。”
　　我浑浑噩噩从地上爬起来去接圣旨，一个机灵的姑娘还扶了我一把。
　　那抹明黄色攥在手里，我觉着嘴巴都不是自己的了，抖抖索索地开始说场面话：“赏、都赏。”
　　一片欣喜的声音，“谢娘娘。”
　　这声音让我勉强找回了点理智，我终于意识到自己没钱。
　　看着一片亮闪闪的眼睛，我艰难的咽了口唾沫。
　　“日后再赏。”

　　封妃的礼节定在三日后。我急急忙忙跟着王公公指的小宫女去换了妃嫔该穿的衣服，就跑去找李文渊。
　　他正在宣政殿议事，我在门外等得心急火燎，待里面出来一个小公公示意我可以进去时，已是小半日光景。
　　繁复的宫装让我走得磕磕绊绊，我简直心浮气躁，推门就喊：“李……皇上万福金安。”
　　我把撩起的裙摆放下，迈出的腿收回来，终于规规矩矩行了个宫礼，竭力装出乖顺的样子来。
　　李文渊就站在门口看着我。
　　那眼神看得我一下就怂了。
　　“怎么？瞧你这兴师问罪的样子。”他的声音里带笑。
　　我稍微壮了壮胆子，“奴……臣妾怎么敢。”语气里稍微加了一点点不满。
　　“你怎么不敢？”他直接伸手过来牵着我往殿里走，我缩了一下没躲掉，反而被他握得更紧。“从前做奴婢的时候，就惯会哄骗朕，如今做了妃，竟反倒不敢了么？”
　　他拉着我坐下，动作不紧不慢，竟是给我倒了一杯茶。
　　我当下喝也不是，不喝也不吃，正在进退维谷之际，就听他又道：“青荷昨夜救了朕。”
　　他温温一笑。“救命之恩，朕无以为报，就只好以身相许了。”
　　我被他这样强买强卖的买卖气到了，当下也顾不上怕：“昨夜你也救我一回，可以抵了的。”
　　“那么青荷被我救过一回，就更应当以身相许来报答朕了。”
　　我气得手抖。
　　“你怎么……你，你…我是宫女，这不合礼数！”
　　他心情好像很好，并不理会我的质问，只是笑。
　　我漠然看他一会儿，脾气都给闹没了，毕竟我不能真拿他怎么样。
　　可李文渊偏嫌事不够大似的，就着桌上的糕点拿了一块，作势要喂我。
　　我下意识躲了一下，就见到李文渊目光一沉。
　　“臣妾，臣妾还不是很饿。”我说完这句，心里还有点虚。
　　可出人意料的，李文渊倒也没说什么，沉默地把糕点放了回去。
　　又是一次相对无言。李文渊看着红雕木窗，不再说什么话。透过纱纸的光线使他的面部轮廓趋于柔和，显得温润而宁静。
　　那样子竟有些落寞。
　　我心里一疼，好像有什么喷涌的感情要叫我去抚平他所有的痛楚。
　　“青荷，”他的声音很平静，可语意却很凄凉。“就这么不愿嫁给我么？”
　　他的目光始终没有放在我身上，可放在桌上的手却下意识地捏紧了。
　　我有一瞬不知该如何面对他，面对这个尖锐的问题。
　　我和李文渊之间，似乎那个掌握主动的人一直都是他。
　　他让我做事同我说话，带我出宫。
　　他主动来招惹我，也因而一直显得强势而不留余地。
　　可我如今看到他的样子，那种惶惑，不安，又怀着卑微的期待的样子。才明白，原来他每一寸的强势都带有一分虚张声势的影子，每一寸的咄咄逼人，都怀着一分小心翼翼的踌躇。
　　这样的情绪让我有一种熟悉感。
　　我一下就心软了。
　　于是我伸手过去把他捏紧的拳头拢进了手心里，对他微微笑了笑。
　　然后我就看到他脸上出现了几分高兴的神色，很矜持的克制着，但那双眸子里的流光溢彩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青荷，青荷。”他叫我的名字，语气里有些急切。
　　“嗯？”
　　他却突然平静下来，不再说什么话，只是微微笑着，温和的看着我。
　　“你愿意要什么样的宅子，朕即刻差人给你修。你喜欢晴岚宫的样子么？你若喜欢，就照着它的样子修。”
　　他这样的温情脉脉，几乎让我招架不住。
　　我看他半晌，最终只是说：
　　“好。”

　　那之后的几天我都很烦躁。不仅是因为封妃时繁琐的礼节，还因为那些事务所带给我的奇怪的、熟悉的喜悦感以及…桂嬷嬷不再在我身边伴着我了。
　　前几日我实在沉不住气，跑去问了李文渊。
　　“桂嬷嬷？”他的眼光里含着一种异样的情绪，但很快就消失了。
　　他从书案旁绕到我身后，极其自然地环住我的腰，下巴在我的发顶摩挲。
　　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见他沉稳的声线。
　　“嬷嬷年纪大了，不便再侍候人了，你也不愿她再操持劳心罢。”
　　“是这样。”我觉得有些倦，往他怀里靠了靠。
　　我这个动作仿佛极大地取悦了他，凑在我耳边的声音都带了笑意。
　　“朕给她置了宅子。安顿在宫外了。”
　　“你放她出宫了？”我很惊讶，当下就要从他怀里跳出来。但他揽在我腰上的手没松，我只能继续倚靠在他身上。艰难地仰起脸，想看他的表情时，李文渊用手蒙住了我的眼睛。
　　视野里一片温暖的黑暗，随后我感到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了我的鬓角。
　　“朕如此这般，青荷你可满意了？”
　　李文渊的声音近在耳畔，语带低哑，宛如喟叹。
　　“满意满意。”他轻浅的呼吸拂过我的脸，让我越发觉得他的体温烫人。“你先放开我。”
　　“既然满意，又为何要朕放开呢？”
　　我这才明白他一语双关的隐语里所带的狎呢意味，忍不住有些脸红，再开口时语气里已带上了恼羞成怒：“你放开我!”
　　李文渊低低笑了两声，到底还是松了手。
　　我还陷在刚才的话题里没出来，又问：“怎么桂嬷嬷走，也不知会我一声？”
　　李文渊随意地靠在桌案旁，神色平静道：“许是赶得急罢。”
　　我老觉得心里有些异样的不安，又想起桂嬷嬷消失那天夜晚，那场蹊跷的火。李文渊一定有什么瞒着我，可瞒了什么呢？
　　我百思不得其解，索性盯着他看。
　　对面的男子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看向我的眼神专注，带着殷殷情意。
　　我大抵是真的喜欢上他了，光是看着他的眉眼就有些心动。
　　可李文渊，他究竟又喜欢我什么呢？
　　这份喜欢厚重到能让一个宫女直升为妃，但我自认没有那么大的魅力。
　　兜兜转转，我又想起让我升妃的那场火。
　　我得去查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