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妃》隐池

2、出宫

　　那之后，李文渊对我的态度像换了个人一样。
　　我疑心他是不是脑子让门夹了，或者事务繁忙昏了头，再不济有人给他下了药？——当然这话我只敢在心里想想。所以他每次来找我的时候，我还是得把自己的脸笑成一朵花。
　　“皇上有何吩咐？”
　　李文渊的目光在我脸上来回转了几转，语气不善开口道：
　　“跟朕呆在一处，你好像很不乐意？”
　　“奴婢不敢。”我顺嘴来了一句，发现他脸色又有点不对。赶紧开口补救，“皇上是天上的太阳，奴婢就是地上的花儿，”我先在心里把自己恶心了一把，才继续抬起脸来笑着说，“无论何时，奴婢都是绕着皇上转的。”
　　我一说完，李文渊好像也有点受不了我这恶心劲儿。于是他沉默着缓了一会儿。我识趣地没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摆了摆手开始说正事。“朕过几日微服出巡，你随侍。”
　　我下意识就想喊肚子疼。但很快我缓过劲儿来，“要出宫？”
　　“嗯。”李文渊好像早料到我是这个反应，似笑非笑的看了我一眼。“这次肚子不疼了？”
　　我讪讪一笑，装作没有听懂他话里的意有所指。“托皇上的福，奴婢已经好利索了。”
　　“那就好。”他的目光充满关切意味的落在我身上，语气也很是轻柔。
　　我浑身一抖。
　　李文渊满意地走了。而且在说定出宫的日子前，他再没来烦过我。
　　在他走后，我一天天算着出宫的日子，倒也并不难捱。
　　在我的印象里，我好像没有出过宫。我是皇上身边得脸的大宫女，出宫采买这般事轮不到我头上。是以这次好容易得了机会，我自是要好好玩玩。便是不成，京中风物，看也要看个够的。
　　我步子规矩地跟在李文渊身后，眼神四处乱飞。
　　走到半途，李文渊突然停了下来。我心思牵在一处捏糖人的小摊子上，一时不察，直接撞在他身上。
　　我心里暗道不好，正盘算应当如何周转，李文渊回过身来，面色倒还和缓。
　　“这般想看，何不大胆些，值当得这样小心。”
　　我心中咂摸他这是乐意放我看了，嘴上还要同他客套两句。
　　“奴婢一心都在皇上身上，没心思关注旁的。”
　　“你倒是忠心。”他嘴上带笑，“那便走罢。”
　　说罢迈步就走。我噎了一下，他已经走出很远了。
　　我很气愤。可无论我如何怨怪自己怎的多了那句嘴，也只得抬步跟上李文渊。心里对他的诋毁直至进了一家客栈，在其中一间客舍前立定，才有些意犹未尽的停下来。
　　我低眉顺眼地立着，着意做出乖巧的样子来。
　　“你呆在此地。”“诺。”我飞快地应了，心里却开始盘算怎么个玩儿法比较尽兴。
　　李文渊深深看我一眼，又补了一句，“吾回来前，不可踏出屋门一步。”
　　“……诺。”真是形势比人强。
　　我不甘不愿应了一声，语气都焉了。
　　李文渊又看了我一会儿，好像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
　　我沉默地站着，听见悉悉窣窣的声响才抬眼——李文渊已经走了。
　　我于是进了屋，开始跟一屋的摆设干瞪眼。枯坐半响，正有些窝火之际，敲门声响了。
　　我有些疑心李文渊的办事速度，却到底还是把自己拾掇一番，笑吟吟走去开了门——是店小二。
　　他怀里揣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圆圆的脸颇有些喜气。
　　“这是订房的公子给小姐的东西。”
　　“李文渊？”我不太想接，多半又是消遣我的东西，但店小二硬塞了过来。
　　我有些无奈，“他可还交代了些什么？”
　　“公子说，明日外出不迟。”
　　真是君心难测，我半点没听出这句话的什么弦外之音，只得装作了然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说罢，从荷包里掏了几个铜子给他。“有劳了。”
　　打发走了店小二，我就开始拆包裹。
　　里面的东西吓了我一跳。一水儿的点心吃食，糖人草蚱蜢之类的小玩意儿，甚至还有一个蝴蝶风筝。
　　我一样一样把东西摆在床上，托着下巴想李文渊别别扭扭的样子。竟觉得他顺眼了许多。
　　当真是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我有些自嘲的想，自己可也是越来越有出息了。

　　我和李文渊在外游荡了半月有余。确切的说，游手好闲的人是我，他始终都很忙碌。我在集市上淘换各种新鲜玩意儿的时候，他忙着核对几月前报上来的物价，间或跟农人了解近日粮价的平抑。只在忙碌的间隙抬眼看看我是否老实。
　　但他指了两个侍卫帮我提东西。光是这样，我就对他很是满意了。
　　我暗怪自己心智不坚。但无法，我确乎就是这样一个轻易被收买的人。
　　有一日我跟着李文渊去了京郊的农田。
　　那时麦浪青青，山间笼着一片葱茏的雾。李文渊立于田垄之中笑对农人，眉眼温润，笑意盈盈。
　　那一刻我想，倘若李文渊不是皇帝，该是一个多讨人喜爱的人。
　　可惜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