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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E02 亡——>缉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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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一开始,踏上的便是不归路。只不过,从未知晓,为什么回头就会消失。
——《达码之书》
天阴沉沉的,宛若一块青黑的铁幕,从邶校上空落下。战争的气息浅浅,带着略微的暗伤。
警车很快就到来,在确认雨水浸泡下的人体已是一具死物后他们打开路旁草丛中废置的消防栓,用上水洗清了地面上大量的血渍,然后顺便冲了冲尸体,再扔进黑色布袋中装上车。
报警的电话是伊墨打的,她打的时候科塔已经摇摇晃晃地站在雇佣的士兵杀手面前,等待着最后压垮自己的一刀。
随着伊墨持伞背对着两人快速吐露地点后电话彼端“咔”的挂断音,一些粘稠的液体被诡异的螺旋风卷起,拍打在她的脸上。
回过头来看,遍地的血,足足有一个大人的量,在邶校特殊的参差地势下形成的螺旋刀风中把整条后街染红,如同番茄节过后的盛景。
而她,对于最后胜出的那个人,并不是很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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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问他\'他是不是要杀我?\'那男人说,\'他只负责杀一个人\'。”伊墨被警车载回局里做了笔录,问及那男人的样貌时她从袖中掏出一只微型摄像机优盘,警察立马端来一只电脑。
在最新的视频中,男人的一举一动都完整呈现在所有人的眼中,最年轻的一个探员就默默然道:“大概是09届的桐城党派麾下的革命军,参加过13年的大型\'服法革命\',拥有特种兵的身手和杀手的素质。”
“嗯,旧制服上撕下来的军衔有一个明显的凹坑,那是\'服法革命\'的勋章,特种兵的标准配备是可以看出的,杀手的素质嘛,就是那句话吧。”小墨刚刚想戳穿西洋镜,却看一个倚靠在墙角的男人不屑地瞥了一眼探员,突然目光炯炯地盯向自己。
“你没有说谎吧,小妹妹。”观察到监察员的反应,总探长严厉质问伊墨。后者茫然不知所措。
“老罗,别问她了,她什么都不知道。”监察员轻声道,接着拉起小墨就走,一路拖到单独审讯室。
小墨不停地挣扎,口中叫道:“干嘛啊?”随即被狠狠掼在空无一物的审讯室地上。
“说,你为什么要杀人?”“啊?”
“你为什么一开始一直在录像,直到她被打趴下你才打电话?”
“即便是素不相识的同学,也应该上去帮一把呀!就这么看着别的地界的人把咱们校的人搞死!你这种没有社会责任心的人,是怎么在这世上活下去的?”
这个青年的情绪很激动,一巴掌就掴在了小墨的脸上,他的力气极大,小墨感觉头晕晕的,顺势倒在了地上。
“你丫装什么死,给我起来,还说什么祖国的未来,硬刑一上就瘫了,没用的女人!”青年一把揪起女孩的领子,被窗外一声巨响给怔住。
小墨的视线跟着监察员的视线左转,出乎意料地,她看到了一张熟悉万分的脸,分明是温彻,但他穿着一身古怪的警服,正怒目看着监察员。还来不及反应发生了什么,小墨眼前出现了一片黑暗,一切外界的声音都逐步远离了她沉重闷热又麻痛的头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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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是梦,还是现实的回忆,只是无数清晰的片段在紊乱得进行连接。
最开始的就是那把雨伞,棕布伞上的挥发性荧光文字端正中等大小,刚刚好看清,写的正是一句再直白不过的话:“我住在第四街502舍,是来送作业的;看好我每一个动作。”
即便没有最后一句话,她也会把手腕上的微摄启动,她可没有不把彻的话当耳边风,凡事总要小心。
这样拍下来的话,一定能看清你的动作。
她一直用伞挡住自己的身体,只把半只戴着微摄的左手伸到外面,凛冽的风夹着雨把她的手隔开,同时她惊讶地发觉手上的皮正在褪下。
酸雨,起码PH为3的酸雨陡然降落,是什么概念啊?!
整把伞却是防酸的,怎么都没变薄。但小墨已经开始想像两个对战之人的白骨依稀了。
枪声没有停,只有男人的惨叫和铁棍打在人身上骨头断裂的闷响。她以为那个黑衣女孩占了上风,但最后的景象却是绝望。
片段拉黑,再度亮起时,是盘腿坐在雨中,红色的雨中,天地突然间变成黑白动画。
地上杂乱无章摆放的不知几个成人碎裂的尸骨已然生蛆,一个穿着红衣的少女隔着尸骨与她面对面而坐,眉宇间是一团和善,睁开眼却是一片杀意。
她看不清这少女的脸,直觉却告诉她这应该就是那个可怕的邶校杀人魔。
“你是……”她想问,却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不见对方开口,但见声音传来,低沉而有些熟悉的语调恰是科塔的。
那个自己亲眼见着失血过多而死被装入尸袋的女孩,一个相逢无言却很信任自己的生灵。
“如你所见,然我没有杀人。他们杀我,是因为我找到了逃离的方法。”少女嘴唇未动,意图轻松地开始谈起来。
“你是科塔的本体或者是死灵吗?”意识在彼此交流,使得对话的时间以光速进行,但双方都不觉。
“哈,你离真相很近了,不过你有别的任务,或者说使命。”红衣少女摆放着眼前的骨壳,不停地喷着一种药水,所到之处,食腐之虫纷纷气化,她的语气带着一种谨慎,但让人不得不接受。
也许只是针对我。小墨的注意力转移到了那个药水瓶,那瓶子细细长长,表面碧绿,上头有个自制的莲蓬头,这熟悉的造型和沁人的气味。
小墨惊讶间发现:这好像是六神!
由于注意力的不集中,空间整个开始扭曲,小墨注视着周围红色光影的变化万端,完全忽略了少女滔滔不绝的任务清单。随后眼前一片红,耳边徒留“一定要做好科塔”这最后加重的尾字。
画面再切又是站在门口的搬家公司和黑衣女孩,只不过,女孩正歪着头斜倚着门框。
本以为这种家伙不会有什么表情的,但小墨瞪大了眼睛:
科塔在笑,笑得很开怀。
小墨扫视之下发现这女孩的笑声并不是那少年音。真是奇怪的组合。
那件黑衣被血浸染,而搬家的工人都是牛头马面,离地而飘行。他们把一件件画着骷髅头的木箱子搬进808舍,上面不同的卡通画似乎在堂而皇之地告诉人们这里面装的是军事秘密武器的样子。
门外的天血红血红,风卷起的黄沙浪海将整个宿舍区盖住,小墨关不上门,瞬间被压入无边沙海。
最后的场景恢复平和,小墨发觉这是在厨房间,那两片面包已经变得凉嗖嗖、潮叽叽,她觉得现在自己的眼神里面一定包含着无限深的怨念。
吃不到面包的怨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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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局离邶校是跨了大半个区的距离,此刻,一个邶校新到的女学生,不顾自己没有出校证明,正在紊舢警察局门口与警员对峙。
她穿着一件米色的风衣,头发有些乱,汗珠蒸发了不少,从她拼命压下的粗喘中那种疲惫愤恨一览无余。
“你们这样把我的舍友、我们邶校学生带走是不合法的。我们已经成人,理当享有应得的人权。”竹白在目睹警车带走伊墨时便急忙跟了出去,也不管那个保安大吼着说什么要开违纪单,她急忙打了出租车跟过去。
在离紊舢警局还差一里路的地方,所有的车都被勒令不许进入。她只好孤身一人,奔跑着前去。
竹白这么担忧小墨的安全,并不是杞人忧天。众所周知,邶校因为杀人事件与警方不配合产生芥蒂已久,多少次双方交战,都由于邶校执行的全封闭政策而铩羽而归。警方最近还收到了对总部的炸弹车突击,更是闷闷不乐。眼下小墨这个愣头青打了电话,邶校的通信监测网竟然没有封闭与驳回,给了警局通行证和定位器,他们自然认为这回是要给他们个交代了。
小墨确实没有注意到那些警察怪异的神色,但竹白看得分明,即便疑虑重重,但她的第六感已经将解救危机的措施摆在了她的脑海里。
紊舢这帮优秀的公务员们本想这回肯定能抓到杀人魔,毕竟都已经进到了学校内部,他们说什么也不会把几队警车和人凭空挪出校园。
结果去的时候,那个校长匿名留下口信说:杀人魔已经死了。
电话里的人声让人想到大腹便便、脑满肠肥的中年男子,但他吐露的话思路清晰得让人惊叹,其说服力让人绝望。
“这个小姑娘就是你们在我们这里调出的监控录像带里唯一在几个犯罪现场都出现的学生,现在她死了,你们也不必费心思来侦破了。我可是帮了你们大忙。”
面对邶校这种草菅人命、对法律的全然漠视、对执法者的多次挑衅,警方自然脸黑到了极致。
“混蛋,你这样可是混淆视听,这么瘦弱的姑娘被你们当作替罪羊,你们把孩子的命当成什么了。”接电话的探长旁边一个年轻气盛的警员怒骂。
“都是执法人员,没想到文化素质也这么糟糕,”校长淡然地道,随后语气一冰,“你们拥有我们全校的信息网络和证据渠道,却到现在都没有侦破,我早了你们一步,自然不能按照你们的手法解决这些事。”
探长立马向校方要求证人的转移,校方满口答应,大开门户送客。警方更是以为这是在嘲讽他们到目前为止不管从死者还是活人上都得不出线索的状况。
“我们走吧,他们做好了准备,我们毛手毛脚又不是主场作战……差太多了。必须撤。”
探长面有忧色,背过身去时却微微挑起嘴角。
“龙大,你看看那边那个一直在警戒线外徘徊的女学生,要不要把她一起带走,她说她是证人的舍友,而且见过死者。”那个悻悻闭嘴的探员再次开口。
“不用了,一个就够了,多一个,谁知道是不是邶校的眼线?”探长默默叼起一根烟,却迟迟没有点燃,“该来的总会来,不该来的也没必要招来。”
一眼都没有看竹白,龙探长钻进了第一辆车的后排座位,小墨早就被塞进了关嫌疑人的铁窗警车中,她也一眼都没有看竹白,她的双眼失神已久,任凭竹白怎么隔空喊话都不回应。
现场那名年轻的监察员是一名背有人命的非警方人员,竹白认出他正是赫赫有名的“拷问者”。她汗如雨下,不敢想象这两个女孩的命运,死后鞭尸,活时上老虎凳……一切都让她紧张万分。
小墨是从遥远的地方来的,都还不怎么熟悉这地盘呢。她自是不知这些人的种种手段。
所以她并不完全放心这小怪物的安全。少女决定亲自跟去把人保出来。
这可不是在邶校这样可以瞎闹的地方,她叹了口气,咪了咪双眼,你可不要随便乱来啊,小墨。
临行她嘱咐好温彻,让他一定要看好家。后者哼了一声,大惊小怪,这是彻的评价。
等她打电话给温彻让他去叫他在紊舢警局当副局长的哥哥去帮忙看一下小墨怎么样时,门口的警服门神准许她进入了
“我哥说,你一定不要惹怒其他人,局势很危险,能安全离开就好了,不要多话。算我求你,把小墨活着带回来就好。”
彻的语气很冷,甚至还在微微颤抖,看来也是知道了局势的危险性。
竹白啪的挂了电话,不祥的预感从颈椎骨爬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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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还没到吗?”一身蓝衣的少女坐在客厅里调整着监听天线,这根天线能检测到小个小时前基本上整个宿舍区所有的动态,然而刚才的酸雨使得这些本就是由破烂电器组装的设备耗损大半,她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调出犯罪现场——后街路段的音频。
身后,红衣少年血目微睁,指节被握得喀喀作响。
“夏疏狂,你有没有在听啊?”少女有些无奈,没想到阿狂调动出现的全舍路面监控摄像头的画面会给他那么大打击。
“我本来有时间去救那两个人的啊——!”少年怒吼,“夏断虹,我跟你讲,你今天如果不能保证伊墨安然回来,我就再让你们宿舍少一个人!”
名为夏断虹的少女此刻也双目眦裂:“科塔是我们四个中最为智慧的人,她死了,你知道我们小队有多大机率在开学时的考勤中全部死亡吗?”
“别TMD把考试成绩好坏与生死相比,这是两码事!”阿狂怒吼。却迟迟不肯打自己的胞妹。
不是说他下不了手,而是他觉得现在内战是不理智的。
阿虹也是这么想的。
“我现在要说一件事,除非你们小队与我们小队合作,否则以下信息你不可以泄露给其他人。当然,我知道你不会的。”阿虹严肃地在沙发上直起背来。
“我们四个中的预感一直是我最强烈,每次她们要出事,我总是第一个提前感应,就在昨晚上我梦见我与人决斗而死,对方是个很厉害的兵种。那种战斗的招式确实是科塔比较擅长的,但最后的肉搏和坐以待毙的态度却是我的,所以我当然以为这回是我的命劫到来了。
阿虹坐在一把木椅子上,整个封闭的客厅里,听不到其他楼上的人的工作声音,就像在冷坟之中。血红的一人宽沙发里窝着不知所措的阿狂。
角落里老旧的落地时钟“嗒嗒”地走着,随着落地窗外的风声把整个世界的流速拉慢,有一根紧绷的弦在快速振动,最终一只无形的手把它握住,使得它在崩溃之前停止震动。
“如果伊墨死了,我们是不是就相平了?”阿狂仰面望天,眼里空洞洞的,手指微微松开。
“不,”阿虹并没有什么伤感的表现,从他出门回808舍从温彻那儿问来的死讯接收后,她就很平静,当然阿狂本来就不指望自己的妹妹会哭,“你的伊墨不能死,因为尽管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们八越小队,我也可以说,我们的实力比你们强。”
阿狂点点头,他一直很相信自己的妹妹,但他仍不无挖苦地说:“有的时候你还是太狂傲了,我们真应该换一下名字。八越小队在上回考核中的垫底,我觉得并不是那么出乎意料的。”
“既然科塔能保证伊墨不死的话,那么你也可以走了,我们本没有那么多可以交流的,哥哥。”阿虹垂下眼睑,似乎在刻意掩盖什么情绪。
“啊,也是,我得跟着去趟紊舢警局,竹白一个人去,还是很危险的。”
阿虹在门口望着阿狂换鞋,递给他早上来的洗具,开口道:“你们最近要避避风头,出去玩个一个礼拜回来吧,一切都会好的。”
“小墨不回来,我们哪里都不去。”阿狂打开门,立在门口吹了会风。
“科塔,你是没法再看见了,但今晚五点之前,小墨肯定会回来。相信我,相信八越吧。”
这番话很诚恳,但疏狂眉里的忧色没减一分:“你们迟早得把自己都玩死,别以为自己是什么神,把一切都安排好。”
他转过身,走出门骑上自行车,他总觉得这样回敬妹妹给自己的忠告是再稳妥不过了。
他没有听到,关上门时候那声低低的叹息。
灰色的云东飘西散,要阿虹说,肯定是预示着分离的结局,这总是灰心丧气的小姑娘。踏着自行车,少年加快骑速,从最近的草丛边飞出了围栏。
502舍里,一个身影在闭目深息,那个人的心脏的跳动在耳边成了一曲不能追忆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