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艾》唐犬儿

4、香甜粪球没钱买

　　“我生小桂子的时候，窗户外边的桂花树开了，就像我给你喝的桂花蜜一样，又香又甜。我就看了他一眼，实在熬不住了啊，睡过去了，再醒来，孩子就没了！。”
　　她抽了抽鼻子，红着眼睛，
　　继续说“小桂子的肩膀上有一颗红痣，你要是看到这样一个孩子，一定要把他叫来，我要带着他找他爸爸去。”
　　这时，芄兰的妈妈从门里出来，拧着眉头生气地说：“芄兰，你又开始胡言乱语了。”
　　又转过脸来对云华说“别听她满嘴胡吣！快回你家去罢。”
　　芄兰的妈妈是个精瘦的老太太，颠着小脚跑过来，把芄兰拽回了家。
　　“咣铛~”，一声，关住了她们家的大门。
　　门里，老婆子拧着芄兰的胳膊。
　　嘴里也开始数落她：“我真是作孽啊，生下来就该掐死你，省的给我丢人现眼！”
　　当初，芄兰的孩子一落地，老太太就把他裹包裹包，赶在天蒙蒙亮之前，扔到齐化门城跟底下。
　　芄兰也就是打这儿就疯了。
　　梅班主就这一个闺女，打死又舍不得，留在北京城，也怕遭人白眼。
　　索性，把戏班子解散了，拿着半辈子的积蓄，搬到直隶来住。
　　芄兰知道又惹她妈生气了，可是她妈总是下不去重手打她。
　　她讨好似的冲着梅妈发笑，嘴角边陷进去两个小梨涡，模样甜甜的像小姑娘。
　　都说女儿是母亲的贴身小棉袄，梅妈心里也是疼芄兰的。
　　她摸了摸芄兰的辫子，长叹了一口气。
　　“行啦，饭都要熟了，去洗洗手，给你爸盛饭去。”
　　第二天的游行，云华没来，她跟着二妈妈去教堂做礼拜。
　　二妈妈常常带她来城东的基督教堂，云华心里是不信这个的，但她不排斥，也不抵触。
　　她尊重别人的信仰。
　　跟往常一样，藤野芃让云华坐在大厅里，她自己去了后面。
　　大厅里现在一个人都没有。云华闲的无聊，晃荡两条腿，寻思着一会儿吃点啥。
　　听说东街口的有一个新摆的摊子专做驴打滚儿。
　　把黄米面蒸熟，包黑糖，放到绿豆粉里滚一滚，热乎乎嘞香！
　　大姐那年嫁到北京城，她是送亲，在路边瞧见过，偷摸买了几块，那个好吃的呦！
　　可惜后来被二妈妈发现了，说那东西不好消化，又是路边摊，粘着尘土，也不卫生，不让她再吃了。
　　不行，这回她得吃到，不然多想的慌呀！
　　照例，藤野芃总要和神父聊上两三个钟头，就趁着这会儿子的功夫，够她跑东街来回一趟了。
　　她从桌子上跳下来，蹑手蹑脚地出去，生怕被二妈妈发现。
　　等到了东街，找了找，果然是有这么一个摊子。
　　大晌午，日头晒得人暖洋洋的，阳春三月，还没有到杨柳花絮泛滥的季节。
　　现在的天气，真的是很舒服啊！
　　再加上四周都是小吃摊，连空气都是香的。
　　没等她享受够，旁边疾驰过一辆汽车。
　　扬起漫天灰尘，呛得云华直咳嗽。
　　再看看那位点心摊主，跟没事人一样。
　　慢慢悠悠的咕噜着他的驴打滚儿，左手边的那一筐面粉，上面蒙了一层灰。
　　摊主随手颠了颠筐，那层灰就彻底和在面粉里，先前的迹象全无，脏东西更是一点儿看不出。
　　东街是骡马市。
　　来往做生意的人很多，他们大多驾着骡子或是驴，停在街边上做买卖。
　　牲口撒尿拉屎跟人不一样，走哪在哪解决。
　　所以，东街的土路里混着不知多少牲口的屎尿。
　　日积月累，晒干了，风化了，连那股骚气都散掉了的时候，土里边有什么也就分辨不出来了！
　　新鲜的驴打滚儿还是那么香，云华强忍着馋嘴的欲望，默默的在心里说：“那就是个粪球，那就是个粪球，那就是个香喷喷的甜粪球。”
　　越是这么想，就越是控制不住的想吃。
　　也是很巧，有人来买驴打滚儿，拿油纸包着。
　　就在云华旁边站着吃，黄豆面夹着绿豆面的清香，一下子飘到她的鼻子尖，云华忍不住咽下口水。
　　“也不脏吧，应该。我要是没看见，不也就买了吃吗？”
　　云华心里琢磨了一下，感觉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伸手摸了摸钱包，打算买两个。
　　果然，当你难以选择时，老天爷会提前帮你做出决定。
　　她的钱包……没丢，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破了一个大口子，里面，是真的一文钱都没有啊！
　　做点心的摊主早就注意到她了，一直等着她掏钱。
　　看她拿着钱包半天不动弹，幸灾乐祸的来了一句：“姑娘，钱丢了吧！”
　　又紧接着说道：“也真是粗心大意的孩子，谁家的呀，够倒霉的。”
　　那个摊主原先在北京城卖驴打滚儿，后来混不下去，就走了。
　　现在贱贱的拽着一口北京腔，欠揍的很。
　　“恩，大爷，怎么了，你要白给我几块啊！”云华瞪了他一眼，气鼓鼓的走了。
　　她回到教堂里的时候，藤野芃还没出来，就继续坐在外边等着。
　　过了一会儿，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小姑娘坐到她的旁边，红绳绑着油花辫，额前是齐整的刘海，模样生的俊俏。
　　那姑娘冲她一笑，嘴角挂着两汪梨涡。
　　“我经常看到你来这儿，是跟着你妈妈吗？”
　　声音也是甜甜的，又有些像初生的黄鹂鸟，雨化春风，苏入人心。
　　云华下意识的感觉：这妹子，好撩人啊！
　　愣了个神的功夫，小姑娘依旧看着她，笑盈盈，眼睛里透着善意。
　　“那是我的二大大。”
　　云华每次告诉别人藤野芃是她的二妈妈总要解释好半天，把人家都绕晕了。后来，她就自己叫的时候说，有人听见来问了，她再讲。
　　“我看你们有些像，还以为她是你妈妈。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好像听到那位太太叫你小四来着。”
　　“我，我叫云华，在家里排行第四，长辈常唤我小四。你可以叫我幼艾，那是我的字。你呢，你叫什么啊？”
　　云华老待见这个姑娘了，那句话，咋说来着：一见如故。
　　“露娜，我小时候被神父捡回来养，所以是神父给我起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