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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驴打滚儿吃不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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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能吃到驴打滚儿,实在是人生一大憾事。
云华没能压住肚子里馋虫作祟,决定自己去做来试试。
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她拿着摘抄好笔记的纸,钻进老槐树荫下的小厨房。
小厨房是林妈的专属地盘。
林妈有洁癖,很严重的洁癖,比做医生的云刈还要严重。
而藤野芃呢,她又是受日本传统教育长大的。
特别喜欢归置东西,每样物品都要固定在一个地方。
这两个女人在一起,简直可以创造新世界了!
果然,一进去,各样的东西都齐齐整整的码好放在架子上。
瓦罐瓢盆擦得油光锃亮,连那本应该带着泥土芬芳的萝卜、山药,也洗的白白净净。
云华轻叹一口气,低头望着自己伸出的爪子。
“唉!太脏了,我怎么配得上去碰它们。”
该怎么形容呢?
好像是江洋大盗进了千金大小姐的闺房,对过儿正坐着这么一位出水芙蓉般的可人,眼泪汪汪的看着你。
动还是不动,这是一个艰难的决定。
最后,偷腥的念头占了上风。
云华使劲用胰子搓洗了好几遍,心安理得的伸出欲望的咸猪爪。
拿了一个面盆,舀进去一瓢水,涮了刷,朝老槐树根泼过去。
在半空中倒置,控干水分,之后,摆在长桌子上面。
穵几勺黄豆面进去,一边倒凉水,一边搅开拌匀。
倒热水是不行的,会把面粉烫成一块一块的,就没法做了。
这时候,拿出白瓷盘子,往内壁上刷一层油,然后倒入黄豆面糊,再放到蒸笼里。
约是一刻钟的时候,就可以掀开盖子了。
云华没有林妈徒手取热盘的本事,她垫了几层厚厚的棉布巾。
还是有些烫手的。
等蒸好的熟面晾凉,在案板上铺一层熟绿豆粉,手上也沾一些。
把熟面团在案板上揉几下,不那么黏手了。
再压成长片状,老枣木的擀面杖要先搓上点绿豆面,才好擀平整。
旁边置一个小碗,倒入红豆馅和去了疙瘩块的黑糖,木勺拌好涂在面片上,四面留出边,卷成卷,刀切成块。
数了数,并不是太多,寥寥七八个。
云华舍不得破坏这份美好,拿了最后面那个又小又丑的,放进嘴里。
有点黏牙,糊着一层粉,还可以接受。
糯糯软软的豆面,夹着黑糖红豆馅,其香清雅,甜而不腻。
从唇齿间滑过的感觉太美好,她不由的眯了眯眼,发出满足的感叹!
不过,还是有点不对劲儿,还缺点什么呢?
包点心的黄面油纸,
那才有吃小摊的感觉。
同样的东西,外面做的或许更粗砺,但胜在那份寻寻觅觅、临街贩卖的风情。
“打野食”的那个爽呦,真是令人期盼。
整理好厨房以后,云华拿油纸裹包好。
刚出自家大门,就碰上了在树底下坐着的芄兰姑姑。
巧了,云华正要去找她呢。
“姑,你干啥呢?”
梅芄兰头也不抬,小声说道:“嘘,小点声,我家小桂子在睡觉,可得趁着这会儿给他做身薄衣裳。
天气热了,可不能老捂着。”
她又开始迷糊了。
云华轻手轻脚,坐在她对面,打开油纸包。
“吃不?”
“驴打滚儿!”
芄兰打小就爱吃这个,
“是了,我刚做的,尝尝?”
说着递到她跟前。
“可真,真,香呢。”
芄兰嚼着一块,嘴里说话有些含糊不清。
吃着吃着,却突然哭了起来。
“小桂子的爹总会偷偷买来给我吃呢,那年的雪可大,没人来看戏,他就偷偷溜出去,到老远的骡马市去,买了两块揣到怀里。
拿给我的时候,早黏成一团糊糊了,我还笑了他好半天。”
她泪眼婆娑,望着远处人家的袅袅炊烟,出了神。
年复一年的等待,记忆却永远停留在了当初的芳华年纪。
春秋轮转了十六回,没有他在的每一天都是在虚度光阴。
云华不懂爱情,同时也很困惑。
有些夫妻,日子过的磕磕绊绊,不是吵架骂街,就是摔碗扔盆。
是全家都不能安生的。
为什么还要在一起凑和呢?
那些谈情说爱的情人们,恨不得黏在一块儿。
动不动也要说分啊合啊的。
长远分离的恩爱眷侣,生死相隔的鳏夫寡妇。
为什么都会说放不下心里那个人。
她早先也曾窝在书房里,遍寻前人那些风花雪月的诗句。
美则美矣,仍是难解字里行间表露的款款深情。
很快,她便想通了,自己一个小孩子,每天玩还玩不够,何必费心思在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上,那才是虚度光阴呢。
吃完点心,云华回到自己屋里。
取了一方砚台来,倒上水,拿着一块墨开始磨。
期间,沾毛笔试了试,还是太水,很快就在纸上洇开了。
得继续磨,磨啊磨。
打从她开始学练字,就明白了一个道理:
滴墨来之不易。
有时,恨不得像吊羊骨一样,熬出一大锅墨水,什么时候要用,就穵一瓢放桌子上,还能当镇纸。
当她把这个想法说给林妈听的时候,林妈便用手指戳她的脑袋
“人家都说修身养性苦研墨,你当吃羊杂儿哪!
阿拉真是想不通呦!”
林妈是宁波人,宁波人说“阿拉”就是“我”的意思。
每每情绪激动时,喜欢指着自己的鼻尖。
讲阿拉怎样怎样,阿拉怎样怎样。
她常和对门的大妈结伴买菜,那大妈是奉天来的,觉着这个词挺有江南小女人味儿,慢慢也学起来。
云华很难想像,东北大妈有一天穿着高分旗袍,叉着小粗腰,扬手一喊:“阿拉的老家,就住在那个屯儿”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尽管,林妈很有文化的拒绝了这个请求,但这并不能捍动她的赤子之心。
云华找了一个搪瓷盆,接了半盆凉水,在水里面,一手拿着磨刀石,一手拿着油烟墨,可劲的摩擦。
完事了,用毛笔蘸着试色,细腻光滑、浓润玄黑。
洋洋洒洒写了十几篇大字,身心通畅啊!
第二天,她的宝贝盆就被林妈没收了。
还向二爸爸告了状,连并着那次云华求她熬墨水的事,一齐说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