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艾》唐犬儿

3、疯姑娘

　　日子过的真快。
　　阔别八年，爹，不知道还在不在这里。
　　“幼艾……”
　　是二妈妈来找她了。
　　思绪慢慢抽回。
　　起身拍了拍落在身上的尘碎，转头看见藤野芃朝她走来。
　　“我当你迷路了，这大半天也不见个人影。”
　　藤野芃拉着她的手，上了车。
　　云刈他们的事情已经处理好了，今晚在长春住一晚，明天就可以动身回家了。
　　吃完晚饭，云刈夫妇，困的很，早早的要上楼休息。
　　“幼艾，旅途奔波劳累，早些休息。”
　　藤野芃趴在围栏上，笑着对云华说。
　　“恩，二妈妈，晚安。”
　　云华扬起唇角，咧着嘴，娇憨的道了晚安。
　　看到二妈妈进了房门，她溜出酒店的大门。
　　站在台阶上，寻思往那边走。
　　突然肩膀被人猛地一拍，吓得她浑身激灵。
　　扭头一看，是今天送他们的那位小伙子。
　　“大哥，能不吓人吗？”
　　云华提到嗓子眼的一颗心，重新放了回去。
　　左匪不是存心要吓唬她，只是他老远就看到这个姑娘在门口张来望去，想问问她要干嘛去。
　　“这么晚，你是要出门吗？”
　　云华找了个台阶坐在上面，
　　“我也不知道，应该是想找一个地方，可我不知道在哪。”
　　“那你可问对人了，我自小在长春长大。你说说，那是个啥地儿”
　　左匪也坐到台阶上。
　　“有没有一个姓周的军长，家里有很多姨太太的。”
　　听到这，左匪蹙起眉头，费力的想了想。
　　“八成是没有，长春城的军长没有姓周的啊，不过，也不一定。他是哪一任的长官？”
　　“我不清楚，那时候我才八岁，连他的名字叫什么都忘了！”
　　虽然，左匪不知道云华为什么要打听一个军长，但是，能帮的忙他一定会帮，毕竟，人家叔叔也帮了自己家的大忙。
　　“你今年多大了？”
　　“十六，那是八年前的事情了。”
　　八年前，左匪也才九岁，还是一个在内院瞎玩的小屁孩，外边的事情，知道的也不多，也不少。
　　“姓周的军长，我倒不是很清楚，可是姨太太多的，我倒是听说过那么一位。”
　　云华抬起头，眼神里闪过一瞬光彩。
　　他接着讲下去
　　“这也是我在后院听婶婶们念叨了几句。
　　那人娶了七房姨太太，个个俊俏的像花一样，尤其那老七，原来是个唱戏的，可是没几个人见过她，还挺神秘。”
　　云华心里蹦蹦直跳，那就是了。
　　“后来呢？她怎么样了？”
　　“可能是调任搬走了吧，后来再没听说过。”
　　“不是，是那个姨太太，他怎么样了？”
　　“她呀！”
　　云华屏住呼吸，听他往下讲
　　“也是个传奇的，突然有一天喝了药自尽，被丫鬟发现了，命倒是救回来了，可嗓子毒坏了，再也不能唱戏了呗！你问她做什么？”
　　“没，只是听说过，好奇”
　　左匪哈哈大笑：“小丫头，长春城传奇的事多着呢，以后有机会，我再讲给你听。”
　　云华脑袋里面一团乱，心口堵的难受，想起临走那一晚，爹把她叫到跟前。
　　跟她讲，找到了亲生父母，再叫爹就不好了，以后得改称呼，就叫师父吧。
　　尚清云之于云华，有如师长，有如父兄。
　　云华跪下给尚清云磕了头，含泪喊了声“师父”。
　　“吧嗒”，
　　她的手背上滴了几滴泪，赶忙抹了抹脸。
　　转眼，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左匪早就和她道别了，她或许是没察觉到。
　　抬头仰望夜空，银月皎洁明亮，让街道和两旁的树木越发清晰。
　　云华躺在石阶上，双手交叉垫在脑后，月光照在她的脸上，好似蒙了一层雾霭，她的眼睛像两汪泉眼儿，映着天上的明月。
　　第二天，左匪的姑姑姑父扮做云华父母，拿着拟好的身份证明，同云刈他们出了关。
　　期间，不断的有人来盘问，云华一口咬定来接的人是自己的爸妈，路上，还算顺利。
　　兵荒马乱的年代，没有一天能当做好日子过，还没出正月，就出了不少事。
　　先是武汉因为租界问题罢工，举行了声势浩荡的万人集会，各大报纸以此展开舆论攻势。
　　之后没过几天，东三省地方报传出消息：
　　哈尔滨一带疫死者已达二千六百余人，双城、长春、新城、宾州、阿城、呼兰、绥化等地亦死去一千几百人以上。
　　关外疫病肆虐，关内战乱不断。
　　有人说，鼠疫横行就是亡国之兆，大清的江山要坐不住了，南边革命党迟早是要翻了天的。
　　云刈是不是革命党，云华也不知道。打从长春回来，云刈就越发忙碌了。
　　转眼到了三月，开了春，游街的学生天天举着横条幅，斥责清政府。
　　警卫处的人天天扛枪横街堵学生，有时候当空放两枪吓唬人。
　　学生们知道他们不敢真开枪，就拿着竹竿、扫帚和他们硬拼。
　　学生拼的是一腔爱国的热血，警察们是例行公事，表现出个样子。
　　每天都要折腾一阵，游街还照样进行。
　　这天，云华也参加了游街，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才到家门口。
　　她瞧见，隔壁的芄兰姑姑坐在门口的大树下缝衣裳。
　　低头看看自己被撕破的袖口，正好，让姑姑帮自己补好再回去。
　　挡街的警察最喜欢抓女学生，不过，不敢太出格，女学生有朝气，和闺阁里的姑娘不一样，他们只想过过干瘾。
　　云华过去找她，梅芄兰可高兴了，因为许多人说她是个疯子，都离她远远的。
　　“诶呦，这是谁拽的？瞧瞧，这么大一个口子，得亏我手艺好，别人还补不了呢。”
　　梅芄兰是家里的独女，她家是从北京搬过来的，来的时候天天说疯话，被她爹关着不让见人。后来病情缓和了，就又放了出来。
　　她跟云华说，她是要嫁人的，可她爹嫌那人是个戏子，把他赶跑了。
　　后来，她娘发现她怀了身子，就偷偷送她去海淀的舅舅家。
　　“我真的生了一个孩子，可是我那时候太累了，听见他哭，醒来却看不到，我一哭，我娘就说我疯了。”
　　她清醒的时候，总是断断续续的讲以前的事。
　　云华听别人说，梅家以前是开戏班子的，却最瞧不起戏子，总想着让自家的闺女嫁个体面人。没成想，闺女和戏班里的一个小子对上眼了，珠胎暗结。
　　梅班主把那小伙子赶走了，戏班子也解散了。
　　“我的小桂子应该和你差不多大，我还不知道他是男是女呢。”
　　“小桂子”是她给自己的孩子起的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