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半场先生

8、往事(三)

　　“疫病横行仅仅三月，病患成千上万，几无一存活，她也是其中之一。妙医堂一众忙于救人，等发现昀姐姐病倒时，她已经快要灯枯油竭…
　　那天晚上，她唤我到床边，隔着帘纱，她苍白的手紧紧握着我…
　　她刚刚喝完药，又扎了金针，此刻似乎忽然有了力气。
　　她说：朝夕，听说江南现在正好是梅雨时节，天天下雨，你看这两日我们这儿也是，定是催着我去呢……等我病好了，你和我一起去好吗？
　　我含着泪水道：我还要背医书，等我背完就陪你去。
　　她佯装生气地说：那你可背快点儿，我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我轻笑了声，答了句好。
　　门外便传来师弟的声音，他说有新的病人来了，让我快些去。
　　姐姐拍了拍我的手，让我赶紧过去。
　　雨声越来越大，病人痛苦的声音犹在耳边，我坐在她的床头，看两片素色的床帘像撕裂的折扇随风而动。
　　我反握她的手说道：
　　‘江南美食多，糖醋鱼，荷叶鸡想必你会欢喜。糖糕类的也多，听说一种爆米糖，大米做的，味甘而脆，小贩串街走，若能碰上定要买一份尝尝。江南丝绸刺绣都是一绝，你喜欢水绿色，到了就多买些不同花样的穿…江南多雨，记得带油纸伞，伞上花样讲究时令，也要多买几把…胭脂，姑娘家最喜欢江南的胭脂，听闻那里的大家闺秀无不妆容精致，面若春风…’
　　…两片素帛猎猎作响，我眼角酸涩越说越慢。
　　门外传来师弟急切的叫唤…
　　我隔着纱帘，将她冰冷的手放回被褥中。
　　我打开门被师弟一把拉走，回头见姐姐正坐在床边，笑着与我点头。
　　恩师当晚在淮王府中治病，未能见她最后一面，只在她入殡时匆匆赶回，久久望着棺木，仿佛瞬间老了十岁。
　　走的时候，她穿着金丝暗袍，梳着繁复的云鬓，面容苍白，满身草药的气味…
　　疫病而死需焚身，我看着满天的火光猛然忆起父亲临死前与我说的话…
　　他说我们陆家有一绝技，画鬼面续人命，遇到女鬼，择一凡人面相为其画像，换容貌后，可续一日命，而鬼面作为代价留于画中。
　　我将手中的玉章握紧，不再说下去…
　　“你？”沈卿神色晦暗向我发问，忽而面色铁青怒道：“你…你在养鬼？！”
　　沈卿双手按住我的肩膀，五指几乎嵌入我的肌肤。
　　“你还在养是不是？……不对！你错了！”
　　“我错了你又耐我何…沈少爷，你我萍水相逢，君子之交而已。”
　　他闻言一愣，口唇微张。
　　我偏过头不去看他。
　　……
　　他颤抖着松开手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报应是什么？”他问。
　　“你常道代价之说。人命岂是说续就能续的，是不是有什么代价？”
　　“你遇事从不自保，身上的旧伤有多少出自你自己的手？”
　　“你体寒得异常，可是因为养她性命太久？”
　　他再次坐到我床边，将头枕在我的肩头呜咽道：“朝夕…求你告诉我，你还有几年可活？”
　　“……”
　　我不答。
　　湿热的气息浮于耳后。
　　他继续问：“几年？”
　　他脱去中衣，解开里衣的盘扣，整个人贴在我身前。
　　“几年？”

作者有话说

　　爆米糖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