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半场先生

2、百花仙(一)

　　拿到了医书，我找了个大客栈打算好好休息一番，那沈家的公子沈卿也跟着我住了。
　　沐浴过后，我拿出医书在昏暗的烛光下读了起来。沈卿这回难得安静，竟未脱靴就倒在我的床上睡着了。
　　我叹了口气，见他七仰八叉地躺着，两脚朝外，鞋底竟是磨破了，也不知这大少爷傻走了多少路，都不知道买匹马。
　　我踢了他一脚让他回自己屋去睡，他不理我，咕噜一下就卷起被子往床的里边滚。
　　我无奈，还是坐回了烛光下继续看书。
　　以前我读过很多医书。
　　细细算来，我是读了十八年的医书，自五岁拜入师门，二十余岁离开妙医堂，几乎每日都在读，我依旧记得离开那日，我的恩师冷眼看着我，扬言我必定会有后悔的一日。
　　我想我确实悔过，在离开妙医堂的这五年间，旅途的艰辛自不用说。
　　只是我厌倦了用这双手去医治那些王公贵族。
　　烛光如豆，恍惚间我仿佛回到了妙医堂中那堆满医书的房间，我的师弟们叽叽喳喳地闯进来要我为他们讲学，我的恩师站在门口笑着点头，门外是和煦温暖的阳光……一位衣着华丽的女子从门口走过，她穿着金丝暗袍，云鬓繁复，她停了下来，转过头唤了我一声“朝夕”。
　　她没有脂粉的香气，只一身药草的气息，双手苍白，指节分明，那张脸巧笑倩兮，我却始终看不清她的面容。我觉得心口一痛，却道不出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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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夕！朝夕！”
　　我迷茫地睁开眼睛，眼前是沈卿放大的脸。
　　“怎么了？”我问道。
　　“还问我怎么了，你做噩梦了吧，看你满头大汗的样子，还以为你要归西了！”
　　“你站远点。”我直起身子，一件衣服从肩上滑落，低头见是一件刺绣着大片花样的外衣，又抬头看了看只穿了暗红色中衣的沈卿。
　　他乖乖站远了些，一脸委屈地望着我。
　　我有些不忍，伸手将衣服递给他，叹气道：
　　“你穿的太艳，晃眼。”
　　他接过衣服，又笑嘻嘻地靠过来说道：
　　“我这不是怕你看不到我吗？”
　　“你先回你房间睡觉去……”
　　一夜过去，我与沈卿离开客栈，在路上买了两匹好马，向着西南方向走。
　　沈卿大约是昨夜养足了精神，今天格外啰嗦。
　　他坐在马上一路数落我败家，说我一个人的时候总住破庙，昨天却在客栈非要住最好的天字号，平时都是走路，现在非要骑汗血宝马。
　　简单来说就是，我不把他的钱当钱。
　　我斜睨了他一眼说道：
　　“你别付就是。”
　　他就又老大不乐意地嘟囔：
　　“那你就又跑了……”
　　我与他赶了一天路，到了夜里突然下起了大雨，幸好不远处有一破庙，我们便打算借宿一晚。
　　破庙中有些湿冷，我想起了江南梅雨时候潮湿的空气。
　　估摸着沈卿与我想到了一块儿。
　　他出神地说道：
　　“现在江南该是入梅雨了……”他坐在篝火旁添了添柴火继续说道，“也不知洛儿那个小家伙怎么样了……”
　　“洛儿现在该有十五了吧？”我想起沈卿的妹妹，那个整天笑嘻嘻的小圆脸胖小姑娘，模样和沈卿有五分像。
　　“是啊，你走的时候她才十岁，才到我这儿，”他用手比了比自己的腰，“整天跟在你屁股后头叫你‘朝夕哥哥’，小烦人精。”
　　“你和她也就个头的差别。”
　　“胡说，我比她好看多了！”
　　我看着他认真的模样不禁莞尔。
　　外面雨下得越来越大，我感觉越发冷了起来，不一会儿从破庙外走进来两个打伞的女子。
　　“哎呀，这雨真是下个不停，烦死了。”
　　“是呀，姐姐我们先进去看看吧。”
　　穿蓝色衣服的女子点了点头，旁边穿着鹅黄色的衣服女子收了伞，拉着蓝衣女子走了进来。
　　二人见我和沈卿正坐着烤火，有些不好意思地做了个揖。
　　“二位公子打扰了，我们姐妹二人正要回家，不料遇了这瓢泼大雨，只得在此歇息了。”
　　黄衣女子说道。
　　“两位姑娘客气了，在下与好友也是途经此地来避雨的，不必介怀。”
　　两位女子相视一笑，在我们的对面坐了下来。
　　近了一些我才看清了二人的容貌，两人都是美貌非凡，而且面容相似，都是巴掌脸丹凤眼，薄唇微白。
　　“请恕在下冒昧，二位姑娘可是双生？”
　　两人闻言，掩唇一笑，笑道：“怎么会，只是有些相似罢了，多亏了百花娘娘。”
　　“百花娘娘？”
　　“是呀，前面有座百花山，山上有位百花仙，只要得她垂怜，就能得到非凡美貌。我与姐姐二人今日就是来拜会百花娘娘的，没想到真的见到了！”
　　我听后感觉那百花仙定有问题，沈卿探过头来耳语道：
　　“这两人好像……”
　　我摇了摇头，继续与两位女子说道：
　　“不知二位姑娘原来是何面容？”
　　“哎呀，她呀，小眼睛，厚嘴唇，脸盘比那盆子还大！”
　　“你还说我，你以前不也就是个塌鼻子黄脸婆，这儿还有个痦子！”
　　两人相互调侃着，不似之前娇羞，哈哈笑了起来。
　　我们四人聊了一会儿，两位女子大概是累了，便在篝火旁相互倚靠着睡了。
　　我拿出笔墨，按着她们的描述画了起来，不多时便画了个七七八八。
　　“你这画的没她们说的丑吧？”沈卿探过来说道。
　　“她们原本也没那么丑，姑娘家总爱说自己容貌不好。”
　　画完后我将画卷放在二位熟睡的女子身边，原本纸上样貌不同的女子渐渐化成了一对美貌的双生花。
　　第二日清晨，我和沈卿被女子的尖叫声惊醒，二人不可置信地盯着对方的脸大喊了起来。
　　“你……你……你的脸怎么回来了！吓死我了！”
　　“你不也是！大清早的怎么回事！”
　　“二位莫非是昨夜与我们宿谈的姑娘，”我佯装不知道，一脸困惑地望着她们，“这脸……”
　　“对对对，公子，昨天我们明明，明明不是这样的……明明昨天我们……”
　　“这可真是让人惊讶，昨夜我分明记得二位容貌惊为天人，还特意画了画像，原本打算送给你们的，你们看。”
　　我指了指她们身边的画卷，她们看后果然大惊失色，当即决定再去找那百花仙问问清楚。
　　两位女子打定主意走出庙门。我与沈卿便悄悄尾随其后。
　　“我就说这两人像是死人，原来是真的。”路上沈卿低声说道，我点了点头，看着两位女子来到了一座小山前。
　　想来那百花仙是以美貌为交换，吸去了凡间女子的阳寿，如果不恢复这二人的容貌和肉身怕是那百花仙不会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