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半场先生

1、画师

　　阳光正好，我带着装笔墨纸砚的匣子走在无名小镇的街上，想着摆摊作画，赚点零花。
　　街边沿河柳树成荫，我挨着河边的一棵坐下，不小心就打起了瞌睡，不多时被一阵喧闹声吵醒，睁眼一看，竟是乌压压的一群人，也不知正围着什么。
　　“哟，铃儿姑娘今日想买什么呀？我家有上好的胭脂！”
　　“哎哎哎，铃儿姑娘别听他吴老二瞎说，他家尽是水货，还是我家的好。”
　　“好你个王三儿，铃儿姑娘你别听他的……”
　　“行了行了，你们这些人也不问问铃儿姑娘想去哪儿就瞎起哄……铃儿姑娘今日要去哪儿呀？”
　　只听这人群中一声女子的轻叹，周围人都安静了下来。
　　“奴今日出来帮姐妹抓点药的，她这几日伤风，头疼得厉害。”
　　众人闻言又急急地吵闹起来。
　　“治头疼的药我知道呀！我家有祖传秘方！”被喊作王三儿的壮汉是个一个大嗓门，冲着那姑娘就喊了起来。
　　“得了吧你！还祖传秘方！”
　　“是真的！我家祖上有人做过太医，太医知不知道，那可是给皇帝老儿治过病的！铃儿姑娘，我说的是真的！我在炕里藏着这秘方，还想着以后能卖了做棺材本儿！今日我就送给你了，你看……”
　　“棺材本？我看你现在就想进棺材吧？！”只见人群外一个扎着蓝头巾的中年女子正手叉腰恨恨地望着王三儿的方向。
　　“哟，今天又有好戏看啊。”一阵铃铛声响过，我身边就多了一位公子哥，我嫌弃地挪了挪位置，没抬眼看他。倒是透过人缝看清了中间那女子的长相。
　　果真是位俏丽佳人，她披着一件浅绿的纱衣，头发只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柳叶细眉，鹅蛋脸，鼻梁直挺，一双杏眼似有水光，倒是十分勾人。
　　“这位先生，小爷我刚刚捡到了点东西，好像是你的。”
　　我转过头，正对上那位公子哥的笑颜。
　　“不知是何物？”
　　他见我说话，就又挨着坐了过来，然后从袖口掏了半天，最后一双空手放在我面前。
　　我疑惑不解，他又笑嘻嘻地说道：
　　“喏，你看这双眼珠子，是不是你刚刚掉出来的？哈哈哈哈……”
　　要说起来，我这人还真没什么优点，就是天生一副好脾气。
　　我不恼，听完他的玩笑话答道：
　　“哦？那我现在对着你的这双是什么？”
　　我眉眼弯弯地盯着他看，直看得他面红耳赤，目光闪躲。他挥舞着手臂挡着脸，嘟囔着：
　　“行了行了，朝夕……你别看了……”
　　我轻笑了一声，慢悠悠转过身收拾起画匣子，打算换个地方。
　　“哎哎，你别走啊，去哪儿？”
　　“喂，你走慢点儿，话说你怎么到这穷乡僻壤了，害我找了好几天。”
　　“别生气呀，那姑娘确实好看，也难怪你看直了不是？还穿着一身水绿色，啧啧。”
　　我左拐右拐，好不容易甩开了他，却不巧撞上了一位女子，抬眼一看，正巧是刚刚那王三儿的娘子，她脸色苍白似有泪痕，看来是刚刚哭过。
　　我退后一步，弯腰向她道歉。
　　那女子摆手说了声没事，而后又忽然一把抓住我的手臂。
　　“你是不是刚刚在街边帮人画像的那个？”
　　“正是在下。”我不紧不慢地答道。
　　“那你……那你可否帮我画一副画像？”
　　“自然可以。”
　　“不知先生一张画像需几文钱？”
　　“不用钱，只是在下想要夫人家中的一本书，不知可否？”
　　“书？可我家里只有小儿读的三字经什么的，先生要哪本？”
　　“一本前朝王太医编的医书。”
　　我笑答。
　　“这我倒没听说，老王家还有这本书？要有就送先生吧，我们都不识字，要书也没用。”
　　“多谢。”
　　我随她来到一间小院内，准备好笔墨便画了起来。
　　也就一炷香的功夫，我将画好的画像交给了她。
　　她接过画登时变了脸色。
　　那画中女子柳叶细眉身着绿衫，正是方才被众人围住的铃儿姑娘。
　　“你们这些男人！果然都是些好色之徒！我让你画画像，你竟画了那个小狐狸精！”
　　“夫人莫气，”我眯起眼睛对她说道，“您看错了。”
　　她疑惑地低头一看，果真见那画中人变了样——头戴蓝头巾，身着杏色衣，正是她的模样。
　　“我刚刚怎么眼花了，方才……方才得罪了，还望先生见谅。”
　　“无妨，”我笑了笑说道，“夫人可满意？”
　　“满意满意，先生稍等，我去屋里帮先生找书。”
　　我笑着点了点头，走到门口，将目光探了进去。
　　“王三儿！快给老娘起来，别给我装睡！咱们家是不是有本医书？快给我找出来。”
　　王三儿不情愿地翻了翻身，摸着后背嚷道：“谁啊，喊什么喊？没有！”
　　“你给我起来！”妇人拽着王三儿的耳朵，硬生生将他从床上拉了起来。
　　“哎哟哎哟，哪家的泼妇……铃……铃儿姑娘？”
　　“啊？你睡糊涂了吧，说什么胡话！快把医书拿出来，听到没？”
　　“哦哦！对，刚才和姑娘说要给你的，没想到姑娘还真来了，你放心，我马上拿给你。”
　　王三儿满脸堆笑，摇头晃脑地在炕上翻了起来，果然没一会儿翻出了一本旧书。
　　他转过身将书递到了女子的手中，忽然老脸一红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你……你知道我一直对你有意，若不嫌弃，不嫌弃就嫁给我吧？”
　　女子一听，竟不再似之前蛮横，小声说道：
　　“你胡说什么？我不是早就……早就嫁给你了……”
　　“咳咳……”我站在门边打断了二人的腻歪，女子羞红了脸忙将手从王三儿手中抽出。
　　“你……你等我一会儿。”她朝屋内说了一声便与我走到了小院里。
　　我接过了医书，面对眼前的女子说道：
　　“夫人，这人间也呆够了，还是投胎去吧？”
　　女子闻言便是一惊，眼中立刻蓄满了泪水。
　　她抓着我的双肩，原本清秀的面庞变得狰狞。
　　“我不甘心……”
　　我摇了摇头将画卷递到了她的手中，她仿佛突然明白了什么，双手摸上了自己的脸。
　　“这世间没什么长情可言，夫人应该早就明白了。”
　　她凄然一笑，将画卷放在了门口的石阶之上，微风拂过便没了身影。
　　我刚迈出院子几步，就见那沈家公子哥坐在前面杨树下等我。
　　“你又害人去了？”
　　“我就说你看那姑娘那么认真干嘛，原来是为了把脸借给那女鬼显形。”
　　“我很长情的你信不信？哎，你走那么快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