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烟》grace_xhu

85、33.

　　次日被人轻轻推醒，却是康弘，他板着脸说了三个字：“她来了。”
　　霍元崇怔了一下，即知他说的是谁。忙跳起身来冲到门边，却又停下了步子，想了一会儿，又走回来，对康弘道：“打水给我更衣洗漱。”康弘转身开门便走。
　　不一时打来了水来，他梳洗更衣，刚踏出房门，便见那丫头站在院子当中，低着头，两手绞在一起，看样子十分纠结矛盾。
　　听得脚步声响，她抬起头来，看见他，怔了一会儿，便即飞跑过来，冲入他怀中，一把便抱住了他，在他怀里中呜呜地哭了起来。
　　霍元崇原本也有些纠结见到她时，该怎么开口才好，及至她扑入怀中，一下子便什么心障都没了，一手搂住她身子，一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也是感慨莫名。
　　只听她边哭边道：“你那样对我，我就想着再不理你了，可是一闭上眼就见到你，我舍不下你，你别对我那么凶，也别赶我走，我就想看见你，我就想同你在一起，呜呜呜——”
　　明明是她自己要走的，却说别人赶她走，康宁几个也是无语。见她哭成这样，就知道霍元崇必定受不了，于是也不等吩咐，自去准备她的吃食点心及换洗衣物等，只待霍元崇一声令下，便重启侍候韦大小祖宗程序。
　　他轻轻抚摸着她的头，暗暗叹息一声，知道自己亦是终舍不下这个女子，便轻声道：“好了好了，快别哭了，去洗洗脸，换身衣服，带你去吃点斋饭。”
　　她兀自哭了半晌才止住。他见她双目红肿，眼下有点青痕，知道她昨晚定是一夜未睡。亦是不免感叹，携了她的手，将她领进房中，亲自帮她洗了脸，让人给她换了衣服。带到前面拜了佛，用了斋饭，方才来辞别多闻大师。霍元崇叫韦世涛给大师跪下叩头，她虽不知为何，却也听话地恭敬跪下，叩了几个头才站起身来。静静立于霍元崇身边，瞪着大眼看着大师，出奇地乖顺听话。
　　霍元崇向大师合礼道谢，多闻大师看着他身边的韦世涛，见她美目流盼，目光纯净无邪，绝色之姿中一片坦诚无私，便微微含笑点头，道：“世子不须谢我，好与不好，皆是世子自己的缘份。缘起缘灭，只在今生。盼世子好好珍惜，勿再自寻烦恼了。”
　　霍元崇博览群书，广闻博识，原是个极聪明极有慧根之人，听得大师指点，心中更为清明，点点头道：“在下受教。待在下回府后，便命人送上香资，为我佛妆点金身，亦请大师为在下这位朋友点盏酥油灯，乞求其福寿安康，亦非为求佛，只为心安而已。”
　　多闻大师见他如此通透达观，便也点头道：“既为心安，衲子为世子照做便是。”
　　霍元崇再深揖拜谢，辞出后，携着韦世涛离开。
　　“阿昊，”她低声问：“你刚才同那老和尚说了些什么呀，我没听懂。”
　　他冲她轻轻一笑，道：“你无须听懂，只须知道我是为你好便是。”
　　“噢，”她应了一声，回头看看那香烟缭绕的寺院，忽道：“我也去常去寺院，有一座空缘寺，我每年都要去的，住持若幻师太也是个大好人，下次我带你去见见她好吗？”
　　他点头：“你什么时候想去，便同我说，我随你去就是。既是对你好，我自然得好好谢她。”
　　她看了看他，似有什么话要说，却又没说出口，然后她甩了下头，象要甩去什么似的，却使眼中更为迷茫困惑。
　　他看了一眼，倒是起了疑惑，轻问：“怎么了，你不开心？若是你这般想她，我们这次去明都时便去见她好吗？”
　　她看着他，半晌方道：“我忽然好怕，每次我有这种感觉时就会有不好的事发生。”
　　他忙道：“那我陪你这便去见她，若有什么事，我自会帮你处置。”
　　她却轻轻摇头：“只有每年中秋的那个月，她才许我去，其他时候，我都见不到她的。”
　　他道：“那我派人去保护她，你别急，一定不会有事的。”
　　她又摇头：“她不喜外人打扰，你不要派人去，她不会同意的。阿昊，你抱紧我，我好害怕。”
　　他忙示意康寒取过斗篷，披在肩上，然后将她紧紧搂入怀中，用斗篷遮住了她身形。感觉她的身躯在自己怀里微微颤抖，显在压抑的哭泣，一时间亦是心中绞痛，却也不知从何安慰，只能轻轻拍着她的背，好让她知道自己就在她身边，以便稍减她的不安恐惧。
　　过了好久，她终于慢慢安静下来，却仍没有抬头，他便凝立不动，拥着她，等她自行恢复。
　　“我好了，”她低低道。
　　他方轻轻放开了她，康寒上前除去斗篷，他低头见了她楚楚可怜的样子，不由长叹，这个夺他心，要他命的女子，无一时一刻不让他牵挂心动，亦是他一生的魔障。他低声道：“你若还是不能心安，我们便在这寺里住上几日，让我佛无上法力助你驱除心魔，定心安宁。”
　　“不用了，”她低声道：“我怕住在这里就会忍不住想起若幻师太，会忍不住去看她，坏了她的规矩，所以还是不要住了。早点离开吧。”
　　她对他一向开明坦诚，从来没有瞒他的事，只有这次，她象是什么都不想同他讲，他又不好逼问，只能打着闷葫芦，看着她独自承担。原本他若要去打听空缘寺的情况极是容易，但她一再阻止，不叫他打扰那位师父，他便纵有满腹疑惑也只得强行忍住，只待她自己亲口告知。他亦猜到那位师太与她必有极深的缘源，但他不愿去想，象是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妥似的，宁可不去深究。
　　他牵着她的手，缓缓带她行在山路之上，她始终不曾说话，低着头，情绪低落。这个女子，平时话多得让他都不免觉得心烦，可是一但她不再说话之时，他又觉得还是话多的那时最好，因为那时她是那么快乐无忧。
　　终于他停下了步子，皱着眉看着她，用手抬起她的下颏，她被迫抬眼看着他，那样孤惶无奈忧伤，让他的眉锁得更紧。他道：“阿畀，告诉我，你要什么？这世上的东西，无论你要什么，我都帮你去拿去取去夺去抢，只要你说出来。我不要你这样难过，你可以哭可以喊可以吼也可以骂，就是不要难过。这让我觉得自己很无用，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帮不到你，你明白这种感觉么？”
　　过了好久，她点点头，然后勉强一笑，道：“一会儿就会好了，我常常莫名其妙又哭又笑的。你别担心，或许吃点东西，我就没事了。对了，阿昊，你不是说过要带我吃西京最好吃的点心么？我们这就去吧。我不要你去夺去抢，只要你帮我付银子就好了，无论多少，你都会帮我付银子的吧？”她夸张的笑容夸张的笑话，都让他很无语，她当他看不出来她的强颜欢笑？那他宁可她继续难受了，也比这样为了让他开心就故做欢颜得好。但是他还是点点头：“我帮你付银子，便是你为了吃点心，想将那家酒楼全都买下，我都帮你付银子。”银子能解决的事从来都不是事。可惜她的事银子解决不了。“我不要酒楼，我只要点心就够了，”她故意伸伸舌头做个鬼脸：“阿昊，你这样子会把我宠坏的。”他转开头，不想再看她，只因他怕自己再看下去会控制不了冲她吼，他要的阿畀，是那个哭笑由心的阿畀，而不是面前这个为了让他高兴强打精神逗他开心的阿畀，尽管——他知道她是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