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烟》grace_xhu

5、4.

　　几人客套了一番，相互绍介后坐下，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章静尧竟然没介绍中间那个青年，只向严嘉齐笑道：“不知是你来，真是多有得罪。原是请朋友小酌的，却不想拦了你的兴致，真是该死该死，我先自罚一杯。”说完，酒到杯干，喝的倒也爽快。
　　严嘉齐亦笑道：“我也是陪家人朋友出来小游，想着这里的吃食好，让他们尝尝咱这里的山野鲜货，却也没想到静尧兄竟也选在了这里请客，实在叨扰，这位是……”目光望向上座的含笑青年。
　　本来话说到这里，章静尧就该介绍客人的身份，两下见礼，谁知他竟然怔得一怔，拿眼去看座上的青年，似乎在等他自己开口。
　　那青年倒也并未推辞，举杯道：“在下霍鸿飞，因不喜热闹，所以才请静尧兄将此楼面包下，以作饮宴之用，得罪之处，望勿见怪。”说罢也是先干为敬。
　　严嘉齐几个陪着饮了。韩纶听说他自称姓霍，不由心里一动，正思忖间，听那青年又道：“上次出门在外，偶遇劫匪，多亏韩兄师兄妹们相助，在下方得脱大难，救命之恩，自当厚报。日后韩兄但有所请，我必尽力为之。韩兄，小弟敬你一杯。”韩纶这方确认他的确是前次相救之人，心中疑窦渐开，持杯道：“霍公子吉人天相，自有老天照应，我等不过是略加援手而已。霍公子出身贵胄，我等日后仰赖霍兄的地方还多，故不敢当此一敬，还是我敬霍公子一杯吧。”说完先干了自己手中的杯子，霍鸿飞见他看破，也不在意，只浅浅一笑，抬手饮了手中的酒。
　　贺少轩早知去年韦世涛出游带伤而回，足足养了半个多月方才痊愈，这时听两人话意，便猜到上次所救之人便是这个霍鸿飞，心中自是有点气恼。转头夹了一筷子菜放在韦世涛盘中，道：“不是说饿了吗？快吃点吧。”公然表现出对霍鸿飞的藐视，章氏兄弟脸色便不禁有点变了。
　　霍鸿飞倒是很淡然，轻轻扫了章氏兄弟一眼，转向韦世涛含笑道：“韦公子侠义为怀，古道热肠，又兼心胸朗阔，见识不凡，实令在下拜服，这一杯不知韦公子可肯赏在下一个薄面？”举起杯来。
　　韦世涛虽然常在家里偷酒喝，不过在外却不敢随便喝酒，何况有大师兄在，她自是更加老实，偷偷看着韩纶，低声问：“大师哥，我能喝吗？”章氏兄弟第一次看到她，见她如此秀美可爱，也不由暗自莞尔。韩纶不欲在人前扫她颜面，便点了点头道：“霍公子既是给你面子，你便喝了吧，只此一杯，下不为例。”韦世涛高兴地应了一声，正要端杯饮酒，身边的贺少轩却按住了她的手，从她手中接过杯子，对着霍鸿飞道：“小师妹不善饮酒，恐酒后失态，这杯酒我便替她饮了吧。”说罢，抬手将酒一饮而尽。
　　霍鸿飞出身世家，阅人无数，自不会看不出韦世涛女扮男装，为顾及颜面方才不曾点破，那自是尊重之意，贺少轩却一语道破，那便是直斥霍鸿飞虚伪，这下不仅章氏兄弟，就连严氏兄弟并韩纶祁康平的脸色都有点变了，看着贺少轩，实不知他为何如此不喜欢霍鸿飞。霍鸿飞却面不改色，仍含着笑意，盯着贺少轩看了一会儿，抬手将酒缓缓饮下，道：“多谢贺兄。”转头向身边的章静尧道：“酒菜冷了，非待客之道，让厨房换新鲜酒菜上来。我们与严兄，韩兄等好好叙叙。”“是。”章静尧对他似是颇为敬畏，应了一声，竟亲自起身去吩咐厨房。
　　韦世涛自是有点不甘，不高兴地看了贺少轩一眼，因有韩纶在座，她不敢撒娇怪责，但不悦之情已是见于言表。严嘉齐眼见冷场，便向妹妹使了个眼色，严淑英哪能不知哥哥之意，忙转向章洛离道：“章姐姐，你怎么也出来啦？章伯母那里不会有事吧？”襄阳太守章静尧之妻黄氏是当朝国子监祭酒黄令宣之女，那是真正的大家闺秀，贤良淑德，相夫教子，极得夫君敬爱。她对子女要求甚严，章洛离从小便三从四德，养在深闺，从不出门，往日里都是严淑英去看她的，她却从来未去过严府看望过淑英。因此今日居然扮了男装出街游玩也实是出乎严氏兄妹意料之外。
　　章洛离本是个极害羞的女子，即便着了男装，仍是羞怯得很，听罢严淑英所言，眼角便偷偷瞟了上座的霍鸿飞一眼，脸色微红，细声细语地道：“家母本来也不让我出来的，后来哥哥们求情方才准许我出来走走。”韦世涛一听，立即赞同道：“我娘也是这样，非说我出来会闯祸，硬是逼我在家做女红，我才不高兴呢，女红有什么意思？还不如练剑有趣。今天也是严家哥哥跟三师哥求情，娘才许我出来的。章姐姐，你说这天底下做娘的，是不是都想的一样啊？”这一下，座中人都忍不住露出了笑意，就连霍鸿飞，也不由向上弯了弯嘴角，看着韦世涛，目光微微闪烁。
　　章洛离的脸却是更红了，低着头道：“身为女子，自当贤良淑静，娘是为我好。”韦世涛却道：“虽是这样，可也太闷了，何况女子也可做大事啊，象木兰……”“小师妹。”韩纶低声喝止住她：“休得逞能。”韦世涛甚是怕他，小嘴一撅，却是不敢再往下说了。严嘉齐怕她不高兴，忙道：“韦师妹纯朴直爽，天真善良，倒是挺招人喜欢的。韩师兄，今儿难得与朋友一聚，我替韦师妹求个情，你就让她随意点好了。”韩纶最早入师门，实是看着两个师妹长大的，心中其实也很疼她们，这时转头看了韦世涛一眼，见她低着头很委屈的样子，心下也不由软了，便借坡下驴，对韦世涛道：“少说话，多吃饭。”韦世涛低低噢了一声，却是不敢看他一眼。贺少轩为她布上菜，在她耳边道：“大师哥是担心你，你别怪他。”韦世涛看看他，轻轻点了点头。霍鸿飞端着酒杯轻啜犹如未见，只在眼底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阴影。严嘉齐岔过话题，同霍鸿飞攀谈，有心探他底细，霍鸿飞只道是去明都会友，因闲着无事，才四下游览，路过此地，自不能不来拜会父持前辈。韩纶知他并未说实话，去往京城明都应往东走，绕到北方这个军事重镇来拜友这圈子委实绕得太大了些，当下也不说破，只边喝酒边听他们聊天。
　　一时吃完饭，严氏兄弟邀章氏兄妹并霍鸿飞一起逛街，霍鸿飞却道身有要事，并未同行。章氏兄妹便也推辞了不去，只说改日定当邀严氏兄弟并韩纶师兄妹过府一叙，几人在一壶春门口作别，各自分头而去。
　　贺少轩见那行人走远，便走近韩纶，低声问：“大师兄，你知道那个霍鸿飞的身份，是不是？”
　　韩纶看看周围，低低道：“是，此人身份贵重，非一般官宦子弟，来此定有目的。你也别问了，到时自会知晓。”见贺少轩似有不悦之色，便放缓了声音道：“三师弟，不是我不告诉你，只是此人非同寻常，他上次遇险并非一般劫匪，分明是有人想取他性命。现在他既是不愿意表明身份，当有隐情。我们江湖人士，既得罪不起官府也不想得罪，多知道一分便多一分风险。你还年青，有些事懵懂些于你更为有利。”贺少轩不语，前面走着的韦世涛转头不见了贺少轩，才发现他仍在原地未动，忙招呼他：“三师兄，快走啊。”韩纶拍拍他的肩，道：“还是陪小师妹好好玩吧。”贺少轩看了他一眼，赶上前，拉住了韦世涛的手，脸上重新浮现出笑容。
　　这边韦世涛也甚是奇怪，问贺少轩：“你说那章氏兄妹怪不怪，明明前面已答应跟我们一起逛街了，可是一听说那个姓霍的不去，便也推翻了前言，你说那个姓霍的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章氏兄妹那么怕他？”贺少轩摇摇头，道：“我也不知。你不是救过他么，难道不知道他是谁？”韦世涛道：“当日追杀他的人很厉害，我都没时间问他的来历。不过看他的穿着举止，应该是官家子弟。”贺少轩笑睇了她一眼，道：“你总是这么糊里糊涂，也不问问清楚就救人，万一他是个十恶不赦的大坏人呢？”韦世涛伸伸舌头：“那我就先救了他再一刀杀了他，为民除害。我救过的人多了，也记不清谁对谁了。再说当时他伤重得厉害，又满身血污，过去都一年了，我也记不太清他的样子了，要不是他今天自己说出来，走大街上，我都未必认识他。”见她如此糊涂，贺少轩也不禁暗暗摇头叹气，知道这小师妹从小就心地慈柔，看到不顺眼的事，不管对错好坏总要伸手管一管，也不知因此被罚了骂了多少次，仍是无用，看来此生是改不了。严淑英却道：“韦师妹侠骨柔肠，乃是一位真正的大侠士。贺师兄，我却很喜欢韦师妹这样的人呢。”贺少轩笑笑，看看身边的韦世涛，目光不由得柔和了几分，见她额上出汗，便解下汗巾为她拭汗。韦世涛转头冲他轻轻一笑，贺少轩怔了怔，笑得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