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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23. ...

  •   回客栈落宿后,用了晚饭,严嘉齐便被康良请到了霍元崇的房间。
      霍元崇也不同他客套,直接告诉他:“北漠将要攻打襄城了。”
      严嘉齐一惊,虽然起程前,父亲已暗示襄城可能有险,让他只管护着妹妹去往明都,暂不要急着回家。他知道父亲必已有所安排,但乍听此言,仍不免担心,忙问:“什么时候?”
      霍元崇道:“也就在三五日间。”
      严嘉齐神色严肃,道:“我想回去一趟,舍妹还望世子照顾一二。”
      霍元崇摆摆手,道:“你现在回去也是无用。说不定反而会陷于敌手。你放心,你父母与二弟夫妇已经离开襄城,现正在去往陇山派的途中,严嘉瑞去往嵩山,过后也会去陇城与你父母团聚。”
      “那我大哥呢?”他急道。通常家人外出,都是大哥留守看家。
      霍元崇道:“以令兄的身手,只身逃出应无多大问题。他的妻子已于前两日回娘家探亲。想来令尊早已做了安排。”
      严嘉齐怔了一会儿,站起身来,一揖到地,道:“多谢世子先行报警,才使我家人得脱大难。此恩此德,我必后报。世子日后但有所使,请只管吩咐,我必倾力而为。”
      霍元崇伸手扶住他,笑道:“不过凑巧而已,也是严兄合当有些缘份。请勿如此客气,请坐。”
      严嘉齐坐好后方问:“那章兄一家?”
      霍元崇脸上沉了沉,道:“章太守忠勇为国,愿以一死报皇恩。我已告知他,如能坚守两个月,当有希望守住襄城。”
      “坚守两个月?”严嘉齐奇怪:“朝廷不派兵吗?”
      霍元崇看着他,皱眉不语。他忽然醒悟,朝廷多半是不会派兵的。他不由惊怒,道:“他们怎么能……”看到霍元崇的神色,又咽下了到嘴的话,重哼一声,一拳砸在桌案之上,将茶杯茶碟茶壶震了起来,水撒了一桌。
      霍元崇动也不动,只看着他,仿佛在想什么。
      严嘉齐目光一动,忙道:“世子一直统领定西大军,能否请……”也发觉不妥,及时收住了口,定西虽有强兵,但无兵部符令,擅自发兵的话,形同谋反。霍元崇是万万不能这么做的。
      严嘉齐道:“那能否请世子上表朝廷,请朝廷发兵?”他虽是一介布衣,襄城毕竟是他的家,那里有他的家人好友,有他的儿时玩伴,一旦城破,将是如何的场景,他想都不敢想。
      霍元崇摇摇头,道:“我也不能出这个头。”
      “为什么?”严嘉齐急道:“只是一道奏疏而已,世子也吝于笔墨么?”
      霍元崇告诉他:“北方是镇北郡王的领地,虽然他现在降为郡王,且势力大不如前,可在朝廷中,北方仍是他所管辖的区域。定西近几年连连大捷,已令朝廷起了疑忌之心,这次之所以叫我前去完婚,就是为了查探动向,搞不好我会再次沦为质子。如在此时我再奏请朝廷用定西兵发往北疆,就有趁机夺取北部重镇扩大势力之嫌,那时只怕朝廷首先要对付的就是定西而不是北漠了。所以我不但不能上疏,且连一句主战的话都不能说,更不能涉入定西王府,不然我一家上下都将有不测之祸。即便我不惜性命,也不能不顾及父母兄弟及定西那么多将帅家人的性命。”
      严嘉齐呆了呆,又问:“那其他几个王爷的兵呢?”
      霍元崇道:“靖南王府是不会出兵的,他会以靖南军擅长水战为由推脱,况且,他的兵要越过南部直达北部,一来时间上来不及,二来朝廷也怕他在借道过程中趁机夺取沿途州县,所以也不会动他的兵。余下的镇北郡王和东平王府的兵,已不比从前,就算真的出兵,也是输多赢少,且会折损兵力。在目前四王势力本已差距很大的情况下,他们也不肯自折羽翼,而让西,南两王坐收渔利。朝廷自己虽有兵部,但基于同样的原因,也是宁可弃城也不会自耗,况且,朝廷那些兵在四王面前实在少得可怜。以往边境战事,还是以四王的兵力为主的。”
      他说得尽可能简洁明了,以便让严嘉齐明白当前情势。实际情况则比他说的要复杂得多。目前这四王都有联姻,牵扯甚多,且都觊觎大位,但谁又都无法灭了其余几个,掌控全局,所以也都一边观望,一边扩充自己的实力,同时也一边打压其他家的军力。其中的勾心斗角,口蜜腹剑又岂是几句话能说得明白的?他之所以说这些是希望严嘉齐不要冲动,赶回襄城。因他其实明白,如果襄城城破,即使严嘉平功夫再高,恐怕也抵不住北漠骠悍骑兵的围攻,军队的攻击力,严嘉平不知道,他却清楚得很,因为他多次亲身经历。严德林将长子留下,移走其妻子儿女,就是做好了万一城破身亡的准备。这一点丢小保大的舍,严嘉齐这个年纪还不会明白,也不会接受。而他所能做的,也只是能保一个是一个。不为别的,只为当初承诺过她的,尽力而为。
      严嘉齐沉默下来,他已经听懂了霍元崇的话,那就是:襄城是否能保住,只能靠自己,其他人一个也靠不住。他也清楚大哥的性格,若是能在围城之前离开,他也许能逃脱性命,但大哥不是这样的人,他是一个血性男儿,他会与他的好友章静尧与襄城百姓一起抗击来敌直至最后一刻。他低下头,眼泪一点一点地滴落在桌上,他想起离开家前父亲那语重心长的话语,想起哥哥那深沉的目光,欲言又止的样子,现在回想起来,他们是应该早知道这样的结果的,但是他们还是做了这样的选择。他突然明白大哥那天送他出城,他张开又合上的嘴所想说出而没有发出声音的那两个字是:活着!
      是,活着,就是这两个字!
      他平时从不在意这两个字,因为这两个字太平常,太低端。他要的是活得开心,活得光鲜,活得光宗耀祖。他从未想过,这两个字现在会成为一个最高的最现实的要求,在他大哥身上去体现。
      当战争来临时,活着比什么都重要,活着也是战争中的人最先想要得到的东西。
      霍元崇没去打扰他,他清楚地知道此刻的严嘉齐在想什么,这种心境这种想法,他早已体会过,在很小的时候。那时他还是个孩子,在明都为质。
      康良康宁进来换了烛火,布上菜,再重沏了茶水,霍元崇都没再开口,也没撵严嘉齐走,任他坐在那儿想事情。自己则或是看书,或是写信,只当他不存在一样。他明白这是严嘉齐要面对的现实,而且也只能自己去承受。
      严嘉齐终于回过了神,看着他道:“你打算怎么办?”
      霍元崇道:“平平安安去明都,再平平安安从明都回西京。”
      今天之前,或许严嘉齐还不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可是今天之后,他已经很清楚他的话意:平安来去,不被扣为人质,不被暗杀,就是他此行的最低要求。活着来,活着回去,只有活着,他才有机会做以后想做的每一件事。
      严嘉齐站起身来,整了整衣服,单膝下跪,道:“我愿追随世子完成心愿。”
      霍元崇也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他要追随他,不仅是这一趟来去,而是永远。
      霍元崇看着跪在地上的严嘉齐,道:“这一路可能是死路。”
      “我知道。”严嘉齐清楚地回答。
      “这一路也可能很艰难。”他又道。
      “我知道。”仍是毫不迟疑。
      “我无法承诺给你什么。”
      “我知道。”
      “你可能会看到你以前所不想看到的东西,做你不想做的事,抛弃你所不想抛弃的人,包括你自己。”
      “我知道。”
      “那么,”他盯着他:“你还要跟着我吗?”
      “是的,”他肯定地回答:“我要跟着你。”
      霍元崇沉默良久,道:“那好吧。你起来。”
      严嘉齐站了起来。他知道这一跪一立之间,他已经不是原来那个自由自在,潇洒来去的严嘉齐了,他的余生都将和面前这个人拴在一起。他荣他未必荣,他辱他一定死。他将不再自由。但他愿意。
      “今天发生在这里的事不要告诉你妹妹,”霍元崇道:“也不要跟韦姑娘说。”
      严嘉齐想了想道:“如果你喜欢韦师妹,最好不要对她有所隐瞒。”
      “正因我喜欢她,所以不希望她长大,”霍元崇道:“我就想她一直这么快快乐乐,无忧无虑地活着。其他的事,我来做,我来挡,我来背。”
      “可是……”
      “就这样,”他拦住了他下面的话:“你回屋去吧。再把今天的事好好想想,三天内,我允许你改变主意,三天后,如果你再想改,我会杀了你。”
      他没有丝毫威胁的语气与神情,相反,他的神情与语气都很关怀的样子,但严嘉齐知道,他说到做到。就象他给康弘上的规矩。
      严嘉齐转身回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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