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烟》grace_xhu

192、34.

　　霍元崇因惦记着家里，一散朝便上马回府，康平早等在府门，康弘牵过马，霍元崇跳下，一见康平微微点头，便知确是有了，心中不免欢喜，脸上也止不住闪出笑意来。将马鞭丢给康弘，大步进府。康平忙追上，低低告诉他，昨晚他走后，韦世涛便也没睡，赶着收拾东西出来，亲自到靖南世子府去，并一直送薛世泽出城。大概是哭过了，回来时眼都是红的，御医看过脉后，她因一夜未睡，所以便躺下补觉，一直到此时还没醒。
　　霍元崇听后缓下步子，道：“吃过东西没？”
　　康平道：“只喝了一小碗粥，说是胃难受，不想吃。”
　　霍元崇便道：“去做些酸咸开味的小菜，一会儿我叫醒她吃一点。”康平答应了转身去预备，霍元崇先回房间换了衣裳，净面梳洗后方才来到韦世涛的房间。
　　韦世涛大约是一夜没睡，眼下露出青痕，脸色也白白的，一把青白相间的头发披散于枕上，皱着眉，似乎睡得不太安稳，不时便动一下身子。霍元崇因见她手臂及半截身子皆露于被外，恐她着凉，便将被子拉上来，盖在她肩上。
　　她果然没睡沉，轻轻叫了声“阿昊”便睁开了眼睛。霍元崇望着她微笑，轻声问：“可要起来吃点东西再睡？”她问：“你吃过了吗？”“中午皇上留议事的朝臣下来赏膳，倒是吃得很饱，”他道：“回来听说你吃得少，因此让他们做些可口的小菜，一会儿拿来，你再吃点好吗？”她摇摇头：“没胃口，薛大哥走了。”“我知道，”他道：“他要回去打仗，等他打赢了，还是要回来授功的。到时你便能见到他了。”
　　“要多久？”她可怜兮兮的样子：“他不会受伤吧？”
　　“他一般坐指挥舰，同我一样，不必亲临前线，不太容易受伤，你别担心，”他安慰：“若是你想他了，可以写封信去，我让人转交他便是。”
　　“原来他在京里也没觉得什么，”她的眼圈又红了：“可是一听说他要去打仗了，就觉得很害怕很难过。阿昊，要是你也去打仗了，我一定要同你去，不然我会担心得睡不着吃不下的。”
　　他起身拿了帕子走到床边给她擦眼泪，笑着道：“你想得太多了，哪有那么危险可怕么。行了，别自己吓自己了。若是睡不着，便起来吃点东西，出去走走。省你成天惦记着这些没有的事情。”
　　于是她爬起身来，他见她有点犯糊涂，恐她晕倒，忙道：“你就坐着，我给你拿衣服过来，你先醒醒神再起来。”
　　她乖乖地噢了一声，象小孩子一样坐在床上，眼巴巴地看着他去拿衣服。
　　他一见她六神无主的样子就忍不住发笑，将衣服丢给她，道：“过会儿再穿，先把自己弄清醒了。别穿着穿着又睡着了。”
　　她就坐那儿发了会儿怔，然后慢慢爬起来自己穿衣服，一边问他：“阿昊，我能去看薛大哥么？”
　　他摇头：“太危险了，而且你没怎么坐过船，那种海船不比湖上的游船，海浪大，你会晕船的。你放心好了，这几股小海寇还不够你薛大哥吃一口的呢，他不会有事的，我保证。”
　　她就斜着眼看他，一副质疑的样子，很象薛世泽平日里的神情。他又笑了：“你现在这副样子倒真象他。不愧是兄妹。”
　　她问：“他知道么？”
　　“应该是知道的吧，”他道：“你爹多半会跟他说明白，让他保护你的安全，顺便也监视下我，怕我欺负了你。”
　　她便长叹一声，叹得他直想笑，颇有点老气横秋的样子：“他们对我越好，我便越是难过。”
　　他心道：早知道你会这样子了，屡教不改。
　　“阿昊，”她道：“上次我出去玩，认识了一个海龙帮的什么堂主，他说他们专做海上生意的，那水性一定很好，水上功夫也不错，要不要我请他们去帮帮薛大哥啊？”
　　他略一思索便已是明白过来，忍不住大笑道：“什么海上生意，差不多便是海盗吧。你薛大哥是官，这帮人是匪，你叫匪去帮官，不是等于让他们自投罗网吗？快别帮倒忙了，官兵打海寇，那是作战，无关人等过去只会添乱。你那帮乌合之众，不知底里冲过去，会打乱原有的计划，说不定反帮了海寇了。这事你别管了，你薛大哥海战上的功夫是少有人及的。”
　　她不服气：“乌合之众还不是帮你守住了边城？别总瞧不起人。”
　　他不得不告诉她：“那几个城我压根儿就没想守，原打算着将北漠人马引入关内，然后聚而歼之的，最差也利用地利之便，先敲掉他们一些力量，要不是你横插一杠子进来，我的作战计划早就完成了。你也不用受那么重的伤了。”
　　她立马傻住了，他过来替她慢慢穿衣。
　　过了好久，她才问：“那城里的老百姓怎么办？”
　　他道：“打仗哪有不死人的？跟你守城的官兵又死了多少？他们不一样是人？若是打败了北漠，那多少年内可让边境太平，百姓安乐，你算没算过这笔长久帐？”
　　听到敲门声，他转身去开门，让人将煮好的粥与小菜拿进来放在桌上，回头看她仍在发呆，便笑道：“别忧国忧民了，快过来吃点东西。”她便象木偶一样慢慢走过来。他按着她的肩坐下，看了看几样粥，问她：“要吃甜的还是咸的？”
　　“随便，”她闷闷地道。
　　“那就各吃一碗吧。”他对碧桃道：“盛一碗鹿肉粥和枣肉粥。”
　　“不吃，腻。”她摇头。
　　“那吃一碗斑鸠肉粥？”他问。
　　“不想吃肉，”她皱眉。他情知是为了什么，但不吃又不行，于是道：“要不换鱼肉粥？”
　　“不要，腥气，”她又要呕的样子，素梅忙取过小金唾盂。
　　“那虾仁粥吧，”他道：“那个味道淡些，也鲜美。另一个换成菜粥，清淡些。”她才点头。碧桃便盛了两小碗放在她面前。她又皱眉，一副厌食的样子。他便拿起碗来，边哄着她边一口口地喂她吃下。
　　“阿昊，”她道：“我心情不好。”
　　他点头：“我看出来了，你既担心你那薛大哥，也忧国忧民，先天下之忧而忧么。”
　　她白眼他：“你就总讽我吧，等哪天我当真恼了，就再不理你了。”
　　他笑：“知道你想什么嘛，我也没怪你，咱们各有各的想法，你按你认为对的来做，我按我的去做，能弥补便尽力弥补，实在弥补不了的，大不了吵一架，我再回头求你回来呗。”
　　她笑了：“我知道你会求我回来，因为你知道我也舍不得你。”
　　他就爱听她这么自自然然地说着肉麻的话，一点也没各色的感觉。换个人说，估计他当场就得吐出来了。
　　“我是不是做错了许多事？”她认真地问。
　　他想了一下，道：“也不能算错吧，起码百姓那方面还是认为你做的比我原来选择的那种方法好，得失么从来难说。比方那个章太守，他就跟你想的一样。所以他当初选择的也是守。虽然情势不太一样。不过我想如果换成你当时那情况，搞不好他还是会选择守，因为黎民百姓在你们这样的人心里很重，比我们这种人要重得多。”
　　民为重，君为轻便是这个道理。是韦世涛跟章太守选择的道理。
　　举天下之大以奉一人是霍元崇跟薛世泽选择的道理。
　　难说谁对谁错，只是各自的立场观点看法不同。
　　“那你下次做决定前能同我说下吗？”她问。
　　他又想了一下，道：“说不说其实对你不重要，因为你最终还是会选择你认为对的那条路走。至于我么，若是能拉你回来，便会拉你回来，若是拉不回来，也只好陪你走了。谁叫我倒霉遇上你了呢？”
　　她的嘴角眉梢一起向上弯了起来。然后她迅速站起身来，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又嘿嘿笑了起来，颇有点狡猾的样子。
　　于是他也笑了，嘴角眉梢一样向上弯翘。
　　“阿昊，”她难得的用很温柔的声音对他道：“其实你内心同我一样，又柔软又重情又善心，只不过你经历的那些事让你不得不变得狠心起来，若没经历那些事你会同我一样的。”
　　他笑：“你想夸自己就直接夸呗，反正也没外人，犯不着拿我做盾才夸，我们俩根本不一样，若不遇见你，我说不定早功成名就了，也用不着象现在这样花几倍的心思来周全各方面。你用不着拉我垫背，我压根儿就不想象你一样，因为太吃亏了。”
　　她嘻嘻笑，一点儿也不在乎，反正都已经这样了，他说再多也不可能同她分开，那就让他过过嘴瘾好了。
　　“阿畀……”他刚开口，她便伸手止住他，道：“你等等，我要解个手。”说完立即冲出屋子。他气，这才刚上来点儿味道，她就炒，没见过这么拆台的。他正想着如何罚她好出出心头那口气呢，就听见西屋传来震天价的响声，又是咚，又是当，还有惊叫声，他吓极，以为她又出了什么事故，这当儿，她可出不得一点点差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