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烟》grace_xhu

164、5.

　　霍元崇向来机谋深远，一路东进之时，借着勤王之名，穿州过县，趁机笼络控制沿途州县的朝廷官员守将，愿投他的，便暂署原职，不愿的，便以安全为名，派遣自己的官员将领留下，名为帮着守城抵御叛军，暗行监视，并暗中授意，若原官员守将有异心异动，即刻杀了，取而代之，不过要以投敌之名斩杀，以免落人口实。
　　因东平侯原本名不正言不顺，加之他的军队战斗力远非定西军可比，因此霍元崇在东进过程中，几乎没遇到什么阻碍，只经历了几场小战役便接近了明都。不过他也接到战报，东平侯的东平军因太过接近明都，故已于三日前拿下了明都外城，现已在城中赶杀王公贵戚，意欲先平定京城，称王天下，然后再以招抚之名，让霍元崇及靖南军归顺。若两家不肯归服，则再以叛乱谋反之名讨之。
　　他是打得如意算盘，霍元崇也只觉无奈可笑，东平侯起兵虽打着清君侧之名，但无人不知他是想夺位，何况皇帝勤王诏命已下，定西和靖南的勤王之师皆已出征，便算他此时胁持住皇帝暂时不杀，迫使皇帝改旨令定西靖南军服令撤兵，这两家也断断不会俯首听命，不杀了东平侯，这两家的出兵就成了一场笑话，所以无论找何种理由，他跟薛世泽都是要先拿下潘威的人头的。东平侯目下只有一条路：死战。
　　霍元崇也只下了一道命令：攻城！
　　说是肯定说不拢的了，原本想的就背道而驰，那只有手底见真功夫了。
　　霍元崇只但愿师父那帮人能帮着他护住他想护住的人，坚持到自己拿下城池为止。
　　至于薛世泽，想都不用想，正在自己背后等着拣胜利果实呢，他的军队比自己的军队离京城近，可是却到现在都还没到达，其心若何，那是司马昭之心。霍元崇又不是傻子。
　　原本最好的方法是等薛世泽到了后一起攻城，但霍元崇等不得了，他的西线补给张本来就比薛世泽的南线补给线长，而且虽然这几年在西境打了胜仗，压得西胡不敢进犯定西境内一步，但实在耗费了不少民力物力，恢复起来非旦夕之功，另外，他已闻知北漠已趁机进犯，因经两次的并军，北部军镇几已在掌中，北漠若是打过来，当然是他先受损。虽然他已事先做了布置，但分兵分心，终是于大局不利。所以明都之困还是宜速战速决，这样他才能抽回手来去办这几件事。故而明知先攻城于己伤损必大，且可让薛世泽坐收渔利，但他也顾不得了，总是先拿下城池再说。
　　明都经过近两百年的经营，不仅城池宽大高耸坚固宏伟，且易守难攻，霍元崇违城四日，也没攻下来。霍元崇只能再行调整兵力，令攻城之军退到后队休养，再令后队未参战的兵士补上，持续攻城，日夜不断。
　　城中守军哪里见过他这样玩命的打法，本来军心就不稳，加之定西军士气高昂，吼声震天，听得他们心惊耳鸣，原本看着攻城之兵伤亡惨重，疲惫不堪，本以为再坚持一下便可打退来敌，休整一下，可没想到一夜不到突然又冒出一支生力军来，比之前的更狠更猛，守军便杠不住了。军心一溃，立即让定西军抓住机会，硬是给攻下了一道缺口，定西军将士爬上城楼，便行砍杀。这本就是一郡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几天的养精蓄税，加之兄弟军队攻城的惨烈，早已激发了他们心中的斗志与杀气，见已突破城池，哪里还会有半分犹豫心软？刀刀下去，都是一片血肉，务要让对手受伤见血不可。
　　就在西城门将要突破之时，突然从城内窜上十几个劲装黑衣人，这十几人武功极高，上城墙之后，见人便杀，不分敌我，定西军士虽然勇猛，但终究只是一群不会武功的人，若说攻城掠地他们在行，可若是单打独斗遇到了武林高手，还是差得很多。不大会儿功夫，定西军攻上城的士卒便被杀了大半，守城军士皆是一振，攻城的节奏却是暂缓了下来。再过得片刻，城上的定西军已被杀的杀，抛的抛，扫荡干净，守军重又得堵上了缺口。两军正在犹疑之时，东平侯出现在了城楼之上，他不是一个人出现的，他的身后还押了十好几个人，都是女人，有年长的，有年轻的，虽然身上皆有血迹，但神情倔强，极是不服的样子。
　　东平侯让人喊话：“叫霍元崇出来！”
　　霍元崇正在中军理事，他是世子，不光得打仗，还得理民政，攻城的事既然已布置，就不必他亲自上阵，有几个将军顶着就行了，他自有繁杂的事务要处理。所以只偶尔去看下攻城情况，便是待在军帐之中批阅往来公文，布置治理方略。
　　此时听说东平侯叫他，不由冷笑一声，道：“不必理会，继续攻城。”连听都懒得听了。本来么，这时说什么都是废话，都打到这份上了，还指望因几句话而退兵？那就真成了笑话了。
　　但不多久，传令兵又跑进来，回禀：“他说与阿畀有关。”传令兵当然不知道谁是阿碧阿朱阿蓝阿紫的，他只是照原话回就是，没想到，霍元崇听到这句话后，立马站了起来，吩咐人：“收拾一下。”就不理那满桌的公函，快步走出了营帐。
　　霍元崇仍是不得不黑马银甲银枪。韦世涛不说可以除孝服，他就只能奉陪。
　　立于阵前，他让人传话：“说吧，简短些。”
　　东平侯指着身后的女人道：“这些人你认识吧？”
　　霍元崇不全认识，但只要认识其中一两个就够了，因为那其中正有上次上京时欧阳家送的仆妇丫头，他记得叫什么阿珠阿钏的，当时因是跟了一路，他还挺烦她们的，自不会不记得。
　　霍元崇不语。
　　“你的阿畀现在襄城守城，”东平侯阴险的笑容中更多兴灾乐祸：“这些人便是奉欧阳家之命赶去帮助她守城的，你再不赶过去，她便不会被杀，也会被人掳走，只因北漠有一人听说她在襄城后，已经起程赶往相会，你想必知道那人是谁吧？”
　　用不着猜，只有赫连弘基，贺兰敬晖才不会千里迢迢去会一个女人，他只会令攻城的人击杀韦世涛，一了百了。
　　霍元崇沉默了片刻，说了一句话：“攻城！两日之内我要拿下这座城池。若是攻不下，副将杀主将，代为攻城，若再攻不下，校尉杀副将，副尉杀校尉，以此类推，直到攻下这座城为止。”然后他就转身往回走了。
　　以上司性命爵位为赏，这是死战的命令，定西军自是知道他的脾气，哪里还敢再犹豫？立时再行准备攻城。
　　潘威哪里想到他会下这样的死命令，顿时慌了，忍不住自己开口叫道：“霍元崇，你连你那世子妃的命也不要了吗？”这一句顿时让定西军大悟，原来什么阿畀的是世子妃的小名，难怪他会拿了来向霍元崇要胁，他们虽不都尽知韦世涛的姓名，但霍元崇曾因她将京城搅得天翻地覆的事他们无不知晓，当时还有许多定西军将领联名上奏朝廷，要求朝廷严惩何柏斋等人，为世子雪耻。而其中涉及的女人，听说便是后来的世子妃。
　　定西军立时怒火满膛，霍世子一次受辱，一次被胁，都有东平侯府的人主导并实施，这是当面打定西军的耳光，谁能不怒？他们的目光齐齐望向霍元崇，只等他一声令下，便即冲上厮杀。
　　只见霍元崇停下了马，勒马转身，脸色阴沉的象夏日雷雨前的天，他缓缓伸手，道：“取弓。”他的负弓小厮是康海，此时忙上前将弓从背上解下，递到他手中，接着递上箭壶。
　　霍元崇也不搭话，将枪挂在马鞍上，取弓在手，抽出一只羽翎箭便向城上射去。他使的弓箭本比别人重得多，因此箭一出手，立即夹着赫赫风声直向城楼上飞去。霍元崇一箭出手，再不停顿，右手连发，以连珠箭法将一壶箭全部射尽，方才将弓交还给康海，然后转身带马而去。康海忙负好弓跟上。
　　这就象一支进军的号角，定西军见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立时发出一声震天巨吼，往城墙冲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