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烟》grace_xhu

163、4.

　　次日，霍元崇醒来，发现雪非但没停，反而越下越大了。
　　欧阳彦弘站在庭中，负手看雪。康平康弘两人在煮菜烧饭。
　　他想了想，走过去，揖了一揖，算是给长辈拜了年。
　　“她昨晚醉了？”欧阳彦弘问。
　　霍元崇点头：“她本不能喝酒，昨晚高兴多喝了一点，便醉了。”
　　“这几个月她一直不开心，既然难得开心一次，就让她多睡会儿吧。”欧阳彦弘难得大度地道。
　　霍元崇也有同感。照顾欧阳彦弘想必是件很累的事。从生活到心思，他能想象她受的委屈与忍耐。
　　“你师父曾经与我斗了三天三夜的酒，”欧阳彦弘道：“后来斗酒就变成了斗内力，结果谁也没赢谁。”
　　霍元崇想了一下，实话实说：“师父从未跟我说过这些事。”
　　“他自视极高，虽是江湖中人，却从来想着国家大事，”欧阳彦弘带着嘲弄的口吻道：“自然不会将这些小事同你说。不然他又如何会收一个王府世子为徒？”
　　霍元崇不语。他与师父如何成为师徒的事，自然不需要同欧阳彦弘解释。
　　听了一会儿落雪，霍元崇低声道：“开春后或有大事发生，阿畀这里还望前辈多加照拂。我师父也是很喜欢阿畀的性格为人的。”
　　“这事不用你特别嘱咐，”欧阳彦弘道：“梅儿临终前将她托付给了我，我自会让她一生平安。”
　　霍元崇轻叹：“她其实很疼阿畀。”
　　欧阳彦弘低下了头，隔了一会儿道：“她也是为了我，她怕我在她去后殉了她，所以将世涛交给我，这样我便暂时不会随她而去。”
　　霍元崇目光开始郑重，他站直了身体，向他深深一揖：“在下之前多有得罪，望前辈勿与计较，我愿向前辈致歉。”
　　衷情至此，不能不令人钦佩。霍元崇亦是深情之人，自然知道这其中所有的痛楚无奈与绝望煎熬。
　　“你无须道歉，也无须替世涛谢我，”他冷冷道：“若是世涛死了，我也会杀了你，世涛喜欢热闹，若是没人陪她，她会寂寞的，我既答应了梅儿，自然得守诺。”
　　霍元崇又是一揖：“谢前辈成全在下。”他答应过韦世涛，决不自尽，可她若走了，他余下的日子也很难熬，若是欧阳彦弘能帮他解脱，他便不算违了当初他许给她的诺言。那他自然要谢他。
　　“世涛也不小了，有些事也不必那么拘泥，”欧阳彦弘淡淡地道：“只是她有点儿迂阔，这我便无能为力了。”说完，转身进屋吃饭。
　　霍元崇大喜，这便是说欧阳彦弘已同意韦世涛可以早点结束守孝，与他成婚。这个大障碍已除，他自是可以少费不少力气。这份新年大礼来得如此之快，他都有点不信这是真的。
　　在庭中出了半天的神，他才回过味来。先吃了饭，再走进屋中看韦世涛。屋中暖和，韦世涛睡的小脸通红，让他忍不住低下身去亲了她一口，她都没醒。看来以后真不能让她喝酒。
　　韦世涛醒来后便催着他回去，说道军中府里一大堆事儿等着他去处理，她不想让人成天来来去去的吵了她的新年。他明知她是怕他母亲责备自己，所以才撵他走，却也不敢硬留惹她生气，只说再待一夜便走。她方同意。
　　初二一早，他同她告辞，却看见康弘背了一个大包，她只轻描淡写地说是给他做的一些衣服鞋袜，可看这数量便知是她这些日子日夜赶出来的，他又不免心疼，跟她说府里有人专做他的衣服，让她不用赶制，好好将养身体才是最好的。她却嗔着他烦人，赶了他走。因是欧阳彦弘在旁，他不好意思亲她，只得说了些保重的话方带了康平康弘走了。她一直站在门前目送他。他也不敢回头，怕一回头又忍不住回去，不想再走。只得忍着心痛下山上马，飞奔而去。

　　正如霍元崇所料，东平侯忍不住野心还是反了。不过也是被逼的，与其坐视自己被一步步蚕食掉，还不如先下手为强。
　　霍元崇接到勤王诏书后，便即整军出发。因早已有备，所以大军开出很快，他原有五十万大军，后接收了东平侯八个郡县的二十万大军，因尚未训练成熟，这次一个不带，只让他们仍镇守地方。将自己的五十万大军仅留下二十万，余者皆带去京城勤王。定西军的东驻部队先行出发，他带大部队押后急行，希望先头部队能赶在东平侯的军队破明都之前将其拦下，这样自己便可少费不少兵力，达到既平叛又夺权还得名的三重目的。至于能不能夺得皇位，要看时机，霍元崇知道现在时机还不成熟。
　　原本他已决定不去看韦世涛，以免让双方忍不住暂别的难过。可是东平侯还真是蠢得让人发急，他果真派人来袭击韦世涛，想胁其为质，以牵制自己。韦世涛此时已往空缘寺的山中守墓，那个地方比陇山更为荒僻难以保护。霍元崇尽自知道欧阳彦弘武功高强，仍是不免担心。因此在大军驻下扎营后，他便带了康寒康弘及几个王府侍卫，折转马头，赶往空缘寺。
　　一路赶上山时，还赶得上韦世涛跟人对阵，欧阳彦弘站在一边旁观，偶尔说了一两句话，倒象是在指点弟子与人比武，而非性命相搏。霍元崇见他二人无恙，方才放下心来，康寒递上水和干粮，他一边吃一边看。康弘闲着没事，将周围倒在地上的人一一再补上一剑，也不管其原来是死是活。他脸上挂着的刻骨恨意与怨毒连欧阳彦弘见了都不由皱了皱眉，霍元崇却习以为常，只盯着韦世涛，目不交睫。
　　终于韦世涛象是玩够了，才一剑刺入刺客的肩胛骨，将他右臂臂肩骨击碎，跟着一掌拍出，将他打至重伤后，才冷冷道：“回去后代定西王世子传个话给东平侯，告诉他：霍世子谢谢他派你们来给我试胆。世子原怕我心软胆小不敢杀人，百教无果，如今倒是东平侯教导有方，想出这招激将之法，他当得重谢。”跟着向霍元崇道：“让他顺利回京传话，不必阻杀。”霍元崇虽深觉她婆妈多事，却仍是点头答应，让一个侍卫将那人带下山去送回京城。他正要同她说话，却见她剑光一闪，直奔康弘而去，康弘也只闪了一下，便即站定，料定她决不会伤了自己，故而脸色也平静得很。
　　韦世涛的剑果然停下了，由刺改为拍，在他肩头一点，康弘但觉一股大力由剑上传来，因是始料未及，他的腿一软跪了下去，韦世涛盯着他，神色极是不悦，道：“那些人已经死了，用不着你再补上一剑，你生性残忍，太过好杀，我本该废去你的功夫，以免你以后滥杀无辜，可是终究心中不忍。康弘，我知你心中有深仇大恨，你要报仇我不拦你，但若以后你伤及无辜之人，我却是放你不过。莫以为世子宠爱你我便不敢动手，你问问你的世子，别说是你们，便是他自己的命我想取便取。你若不信，不妨现在便来试试看。”
　　康弘仍是一脸平静，道：“我信，但你不会。”
　　韦世涛怔了怔。康弘道：“你心太软，既舍不得杀世子，也舍不得杀我。”
　　韦世涛目光暗了下来，收回剑，道：“你说的不错，我是下不了手。”
　　霍元崇很是不忍，只得开言将康弘斥责了两句，命他退下，方才走近韦世涛，柔声问：“怎么样？受伤没有？”想要为她切脉，查其有无受轻伤，她却退后几步，背转了身道：“你带他们走吧。别再来了，办你的大事去吧。”
　　霍元崇自也不好再细说，只道：“保重，等我回来。”便带了人下山，赶回军营。
　　他知道已不必担心她手软，东平侯的这一举动已是激发了她内心的好胜之气。只要她想保护好自己，加上欧阳彦弘，天下能伤她的屈指可数。他放下了心，决定暂不去劳神操心她的事情，而集中精力对付目下的大事。
　　他只是不知道，便是因自己的这一忽神，致成日后大错，令他悔之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