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烟》grace_xhu

165、6.

　　一回到帐中，霍元崇便不淡定了，脸上现出从未有过的焦急，连下几道指令，让人速去查明韦世涛的下落。结果到了当天的戌时三刻，几份急报已经递到了他的桌上，潘威果然没有骗他，韦世涛正在襄城！
　　看到奏报，霍元崇跌坐在座上，双目失神。
　　其实在看到欧阳家那些仆妇时，他已是确信潘威说的是真的，只是尚还存着一丝侥幸而已。因为那丫头答应他不乱跑的，他以为她总该知道他此行的目的，而守在原地不给他添乱。没想到她还是跑了，而且跑去了一个他最不想她去的地方——襄城。
　　但想想也没什么想不通的，那本来就是北漠进军中原必经的通道之一。北漠想趁着京中之乱，而南下得点好处，谁都不意外。霍元崇原已有过将令：襄城能守则守，不能守就弃，反正北漠人善攻不善守，等他料理完京中之事，回过头来再带兵夺回城池便是。而不必再象上次那样靡耗兵力去守城，只要保存实力，然后沿途设伏，北漠人根本讨不了好去。算计得好的话，还可以在后堵上北漠人回头的通道，来个关门打狗。总之，他不会损失太多。
　　但韦世涛不同。她根本就不是他这种大局的思维方式。
　　她想的就是：她欠这座城池的，上次她先跑了，在京城逍遥快活了一通，结果这座城死伤惨重，另两座城被屠城。且致使严家长子严嘉平被杀，所以她一直觉得万分对不起严家。再加上自己做主放走贺少轩之事，基本上，她对严家就是欠了债。所以不管霍元崇怎么样，总之只要襄城危难，她是一定去赶去的，以弥补她心中的亏欠。别说霍元崇当时不在身边，便是在她身边，也是拦不住的。
　　所以这两人在襄城问题上的态度就是背道而驰：他要撤，而她要守。她决不会坐视百姓再次罹难。
　　襄城是一根刺，已是深深扎在两个人的心里。
　　这一刻，他恨不能立马飞过去，先将她狠狠揍一顿，再将她腿打折了拉回来。谁叫她又自作主张，到处乱跑了？
　　但他什么也没做，只是合目仰靠在座上。他知道他应该尽快想出一个办法去救她或是拉她回来，但却怎么都集中不了精神，眼前闪现的全是杂乱无章的画面，一会儿是她倒吊在崖下摘花，一会儿是她满脸是泪的倔强，一会儿又是她气息奄奄倒在他怀中……最后是那幅雪夜烹茶的温馨，他的心很痛很纠结，一时想弃下大军，飞马赶去与她在一起，一时又觉得应该先拿下京城，稳住大局再行赶往襄城。饶是他平日里智计百出，此时却是心乱如麻，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一条稳妥的计策来应付这种突如其来的意外局面。
　　于是他站起身来，令：“取一桶冷水来。”
　　营外守着的康平康良康宁康寒忙打了一桶水来，康平拎进帐里，还以为他要自己擦拭什么地方的污迹，却见霍元崇已除下外衣，只余一薄薄内衫，道：“将水淋下来，不必快。”康平怔了怔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不敢犹豫，取了一张小凳子，站了上去，然后提起水桶，将水从他的头顶慢慢淋下，霍元崇闭着眼，逼着自己放空所有思绪，如行功一般一动不动地任水浇落。
　　一连浇了三桶水，霍元崇才冷静下来，接着让小厮帮他换了衣裳，再闭目打坐行功。快到丑时二刻，他方睁开眼来，吩咐：“叫康弘来。”
　　康弘今夜不当班，本已睡下，听到主子传唤，自是二话不说起身穿好衣衫就过来了。
　　霍元崇打量了他几眼，指着他身上一个荷包，道：“解下。”
　　那是韦世涛帮他做的荷包，当时还很让霍元崇吃了一阵子的醋。不过韦世涛当时跟康弘的意思是说：戴了这个荷包，杀人时或许能想起她来，从而少杀几个人。康弘还有点不高兴，有点纠结，于是霍世子出了个坏主意：杀人时，就解下来不戴，不杀人时再佩上，才让这个小厮愁眉舒展。当时在场的另几个小厮都腹诽主子这卑鄙行径，齐齐觉得这是一个霍元崇的大把柄，可以考虑捏在手里，跟他讲些条件日后多请几次假，好去探望韦世涛。反正都知道霍元崇是决不敢让韦世涛知道他这么教小孩子的。
　　康弘本来料想今夜城攻不下，他不必杀人，所以戴了上去，现在世子既然叫他解下，那便是让他去杀人了，所以他毫不犹豫地解了下来，将荷包递给康平。康平忙收好放进怀里。
　　霍元崇道：“我要你去办一件事：你先去找到你那表哥，让他点齐一队人马护送你去襄城，替我带一句话给那作死的丫头，告诉她：我不来，她不准死！”
　　康弘并不知道发生了这么多事，吃惊地看着他。
　　霍元崇不理会他的惊讶，继续道：“我已让人飞鸽传书，叫孙安成赶去与你们汇合，他极擅守城，你们务必等他来后再进城。跟你表哥说：我的命令，哪怕他那队人马战至最后一人，也必须将你和孙安成送进城去。”
　　康弘心中一凛，点了点头。霍元崇现在不可能分兵去救襄城，也根本不可以去，因为还有其他几城被攻，若是单救一处，那立即会引起军心民心动荡，及更多的猜疑不安，反会导致更加混乱的结果。所以他只能命他带表哥前去。到时只须一个以私情乱军法的罪名就可洗脱自己的过错，而将所有错误推由他兄弟承担。至于到时如何治秦德明的擅自出兵之罪，倒是小问题，反正只要霍元崇不想杀他，总归能找到借口。比如以军功抵过等等。
　　“这一路之上，你们路过断云涧，便放出消息，就说几年前放了那帮山匪的女子已去襄城抵御外侮，另外，如遇到叫化子，也不妨将阿畀的消息传之，阿畀救过的人很多，加上武林世家的势力，许是会有不少人去帮她守城。”霍元崇语气沉重：“希望她的运气好，能撑到我解决这里的问题后赶去救她。”
　　康弘点了一下头，道：“我去。”
　　“还需要什么，你去问康平要，”霍元崇挥挥手：“去吧。”
　　康弘却没动，只道：“我只有一个要求。”
　　霍元崇不待他说，已道：“我会留着东平侯一家等你回来亲自动手，去吧。”
　　康弘便再无要求，跪下叩了一个头，便起身离去。
　　霍元崇盯着青色的帐幕，轻轻地道：“丫头，你可一定要等我，不然我饶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