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烟》grace_xhu

161、2.

　　至傍晚时分，他正在屋内看简报，等农家做饭出来，康寒走进来，端了一碗面放在桌上。他不由一怔，康寒示意了一下外面，他站起身，走到堂屋，却见韦世涛正在将食盒中的菜端出来摆盘，象没见到他似的头也不抬。他的那声呼唤便哽在了嗓子中。
　　“叫康寒一起来吃吧。”她淡淡地道。他便示意康寒将面端到这儿来一起吃。她却没陪他们，自去帮这家的主妇干活。
　　他吃完了，放下碗筷，走到屋外，见韦世涛正在帮着这户农家洗腌菜，看样子是打算洗干净了，明天再晾晒一天，撒盐腌制后好过冬的。霍元崇听小厮们讲过。他负手看着。这些农户没见过韦世涛，自是不知她便是世子妃，只当她也同他们一样是住在这里的人，不过象他们一样偶然识得世子而已。
　　直到霍元崇开口：“阿畀，陪我走走。”
　　她才放下手中的活儿，道：“等会儿。”进去屋里收拾了碗筷，洗干净了放进食盒中，盖好盖子，让康寒送回山上，才走到霍元崇身边，默默跟着他走出院落。
　　远离了那些农户后，他才伸出手，示意她上前来。她只是轻摇一下头，并未握住他的手，仍是低头退后他半步跟着。没关系，山不来迎我，我便去就山，霍世子向来识实务知进退，于是退后半步，便自己抓住了她的手，她想抽，他却握得更紧。她看看他，没再强挣。
　　“早点回去。”她低声道：“这儿冷，又不方便。”
　　他嗯了一声，问：“今年在哪儿过年？”
　　她想了一下，道：“不知道，这要听沈叔的。你别过来了，你那边事多，人多，听康平说过，即便在西京过年，你也是府里军营两边跑，人很辛苦。有往这里跑的时间，不如多休息休息。”
　　他没答话，来不来由不得自己，便算自己知道不该来，他也控制不了自己的心与腿，就象这次一样。
　　“家里……军中都好吗？”她问。
　　他嗯了一声，道：“都好，至少比这里好。”
　　“其实这里挺好，清静，”她道：“可以想很多事情。”
　　他却知道她原是爱热闹的，而且还常常制造热闹。若是让她安静半天，她都会憋闷死。现在，她却说清静好。他心中有种说不上来的滋味。或许是因为她长大了？
　　“如果你去空缘寺，记得告诉我一声，”他道：“叫山下的山民来送个信，或是用我给你的玉牌，过沿路州县官衙军营时，让他们递个信给我。”看了她一眼，又补充：“我不是查不到你行踪，可我不想惹你生气。咱们就各自退一步，你主动告诉我，我守株待兔如何？”
　　她唇边的笑意一闪而逝，板着脸点点头。
　　“在这儿还缺什么？”他道：“告诉我，我去让人给你备。别委屈自己。还吃药么？”
　　“不差什么了，”她道：“我已经没事了，你让夏堇紫樱她们回去吧，同家人团聚吧。我这里真不需要什么人。而且你知道的，沈叔不喜人多。”
　　“是不喜欢世子府的人多吧，”他淡淡地道。
　　“其实我也不喜欢被人这样侍候着，”她低声道：“我不习惯。”
　　紫樱夏堇做事稳妥，这是她俩的优点，但也是缺点，就是不会跟她一起胡闹，而是象长辈一样不时规劝着她，监督着她。这样的人，世子放心，韦世涛不开心。
　　霍元崇想了想，道：“好吧，那就让她们回来吧。不过得等到你的药完全停了为止。”他在握住她手时已顺手搭过了脉，病的确已好了七八成，在这儿养病比在府里效果好的得，他欣慰之余也不禁有些酸楚。府里的气氛太压制她的个性了，这也更坚定了婚后就单独出去住的决心。
　　走了一会儿，她又问：“你还有什么事要同我说？”
　　霍元崇想了一会儿，道：“明年我可能要去打仗。”这件事他本不想说，但不说又不行，只要兵马一动，她迟早会知道。
　　“打谁？”她有点意外：“北漠要打南朝么？”
　　“他们打不打南朝，我现在还不知道，但南朝自己要打自己倒有可能，”他淡淡地道：“东平侯一下子割了那么多肉出去，他如何肯甘心？”
　　“你拿了他最多兵马，所以要打你？”一遇到这类问题，她就天真得让他想揍她，尽管他也知道是因每当遇到危险，她第一个想到的总是他。
　　他只得耐下性子解释：“不是打我，是打皇帝，他做了皇帝就可以号令天下，我都得听他的，所以他用不着打我。直接找皇帝要御玺就可以了。”
　　这下她算是明白了：“那你就正好借着勤王之名去打他，然后你得天下？”
　　他不置可否，只道：“也未必那么顺，靖南王那边必不不会肯让我这么做，到时黄雀在后，反而被动，再说我二姐还在宫里，我也有所忌惮，到时再看吧。有的事也料不到那么远。”
　　她嗯了一声，算是明白了，然后又问：“很危险吗？”
　　“比起打西胡北漠，危险小很多，”他道：“我一般不亲临前阵，多数只是指挥调度。你不用担心。倒是你，怕会有奸细潜入挟你为质。”
　　“有沈叔，没人胁持得了我，”她淡淡地道：“我只是不想杀人，并非不会杀人。你放心。”
　　他其实也真不太担心她的安全，因为无论陇山还是空缘寺都在他的辖区内，保护她自是绰绰有余，何况她身边还有一个高手，更何况，他知道她若认真对敌，身手并不弱。但关心免不了，于是还是叮嘱了一句：“临阵时别手软，便是不为你自己，也要考虑我，你若为质，我一定担心。”说什么都没用，只有用自己为胁，她才会认真一点。
　　她点头。
　　“若我得顺利入京，怕有许多事要办，”他叮嘱：“你要么待在这两处，要么到时随我入京，总之千万别乱跑，知道么？”
　　他就怕她满世界乱转，到时一个疏忽就出事。
　　她嗯了一声，又道：“沈叔提过一次，要带我去欧阳家。反正你放心，有他在，我总不会出事。他对我母亲起过誓，一辈子护我周全，他的话可信。”
　　他想了一下道：“欧阳家在靖南王境内，为免事端，最好过了这阵子再去。他如要你去，你便以守孝为名先拖着，我来想办法。”实在不行，只能暗中传消息给薛延宁，将她的真实身份告知，希望薛延宁看在骨肉份上，不致于太为难她。
　　她又嗯了一声，快成应声虫了。
　　过了一会儿，她又问：“你会带康弘去吗？”
　　“你能不能别那么关心他的事？”霍世子又犯了醋性，她好象越来越在意这小子了。看她嘟起了嘴，他缓了一口气道：“不管我带不带他，总之不让他出危险便是。你尽可放心。”
　　她刚要开口，他便威胁：“你再提他，我即刻杀了他。”
　　她看看他，只好闭上口，有点无奈：“你真小心眼儿。”
　　他冷哼。
　　沉默了半天，她终于问了个靠谱的问题：“那北漠会不会趁机攻打南朝？”
　　他点头：“换成我，一定会。”这么好的机会，傻子才不要。搞不好到时东平侯跟北漠联手，内外夹击，共同获利。
　　“你对此有安排的吧？”她万分期待的语气。
　　“有。”他道：“但没有万全的事，我只是尽力而为。”
　　她停了下来，抬着望着他，很严肃，他倒笑了，这是什么意思？担心他？还是担心天下百姓？
　　“你一定不能有事，”她郑重地道：“一定！”
　　“好，”他笑，尽管觉得她的担心完全是瞎操心，不过还是很开心。
　　“我不是开玩笑，”她有点郁闷的口气。
　　“我答应你，一定不让自己有事，”他道：“你也一样。”
　　她象是松了口气，道：“回去吧，你早点休息，明天一早就回王府去，以后也不要再来了……”
　　话没说完，就被他亲住了。
　　当然，后来他觉得这女人的话，还是不要太相信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