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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8、107. ...

  •   康良说得不错,韦世涛是刚从外面回来,气色也不大好。一回小院就进了屋子,不让一个人进去,只道:“麻烦霍元崇回来请他到我屋里来一趟,我有事同他说。”
      几人一听直呼世子之名便知要糟,这是出大事的预兆,两人好不好,只看相互称呼便知底里。如叫阿昊,那便百无禁忌,叫世子得小心些了,直叫大名,想都不用想,屏息凝神自求多福吧。
      康良便暗使康安去前头偷偷知会康平一声,叫霍元崇回来时小心。他这里又暗自去找了萧景溶,萧景溶也觉有事,不然这丫头回来必会先来向金若兰献个宝,弄几件新奇玩意儿给金若兰玩,今天连面都不照,可见是出了什么事。便也答应见机行事。
      霍元崇自是不知,同官员们议了事后出来,见康平神色有点凝重,便改在了前厅侧堂中换衣。康平将这事说了,霍元崇又问了他韦世涛今日出去见了什么人,在哪里待过,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可康平的回答也没见有什么特别的,因此尽自疑惑,却也没太放在心上,换了衣后便往后院而来。
      到了院子里,一见众小厮丫头都静立院中便觉事情似乎比自己想得严重些。于是一头想一头走到韦世涛屋前,正要推门而入,想了想,改为敲门,一边道:“阿畀,我来了。”
      “请进。”里面道。
      客气成这样,霍元崇也有点没底了,回想着近日什么地方做得不对之处,先自检讨一下做个预备。
      推门而入,走进内室,见韦世涛坐在桌边,脸色阴沉,正自奇怪呢,韦世涛道:“霍世子请坐。”站起身来倒了杯茶放在桌上。
      霍元崇看着心底发毛,强笑道:“有事你直说,别这么着膈应我。若是我错了,我同你陪不是便是。”
      “好,”她也干脆,走过去吩咐:“你们都站远些,谁也不准偷听,只康弘进来。”
      康弘进来时,她道:“你关上房门。”
      康弘便也关上房门,走到两人面前,看着两人皱眉。
      “康弘,我问你,”她冲着小厮道:“你们家三公子四公子是怎么死的?”
      康弘一怔。完全没料到她问的是这事儿,便拿眼去看霍元崇,霍元崇脸色也变了,原以为这事早已揭过,没想到仍是被翻了出来,看来那日李晋阳的话,她还是听见了,只是暂时没发作而已。
      霍元崇问:“你想知道什么?”
      “真相,”她阴沉地道:“全部真相。你不必想着隐瞒或是避重就轻,我若不知道个一二,今日也不会来问你。”
      霍元崇想了想,道:“行,我可以告诉你,但你得先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的,是不是因为李晋阳那天的一句话?”
      她摇头:“你忘了,出京前我曾见过那群你救助过的小叫化子,他们乞儿帮的副帮主给过我一枚他们帮中信牌,说道凭这个信牌可以要求天下所有乞儿帮忙,给我做事。于是我便在你这西京城内试了一下,果然很灵。虽然朝廷被各藩割据,各有自己的小朝廷,但天下乞儿却只认一个头领。”
      霍元崇明白了,那日自己的事虽做得隐秘,却是忘了还有那些晚间露宿在城中各角落里的叫化子,他们的存在往往是被人忽略的,所以他们更容易看到别人看不到的秘密。那天晚上,如果说有人见证了那场杀戮,那么除了那些参与者外,就是这些躲在阴暗角落里的乞者。
      而韦世涛心软,常爱施舍些吃的用的及银钱给城中的叫化子,他从来也没阻止过,甚至还让丫环们陪她出去时多带些零钱,以便实施她的善心,想必就是在这样的看似最平常不过的行为中她与他们交换了情报,从而了解到了事实的真相。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百密一疏,输在这些自己从来看不起的底层人身上。
      他的脸更加苍白。他太了解她的性子了,或许自己杀三哥四哥,还可解释得通,可是将两家灭门这件事,她无论如何是不能原谅的。因他跟她做事从来站的角度不同。
      他正要开口,她却道:“你不要说,让他说。”说着抬眼去看康弘。
      康弘的脸色也有点发白。他虽然不爱说话,但绝对不笨,韦世涛是什么样儿的人,他不比霍元崇了解的少。而他自己内心那种嗜血后的杀戮快感同霍元崇,李晋阳,康寒一样源自一源。这种快感正是霍元崇挑中他参与那晚事件的原因,对于在什么时候用什么样的人做什么样的事,霍元崇深得三味。而这种快感也正是韦世涛最厌恶的。因此霍元崇在日常总是深自隐藏不让她发觉。而康弘的沉默孤僻也为他自己铸就了一层保护色。而今,韦世涛正试图剥去这层保护色,让他们面对真正的自己。
      “说吧,”霍元崇语气平静:“你是受我之命,不得不为,一切过错自有我承担。将你所知所见一字不隐告诉她。”
      康弘看了看他,再看了看她,也终是平静下来,点点头,道:“不错,四公子是我杀的,因他该死。”
      韦世涛的脸色也发白,她这些日子刚将养的好些,霍元崇原以为她可以很快恢复到从前一样,可现在看来,还是乐观得早了些,于是他道:“你坐下听,我保证今天你会听到所有真相,但你不能激动。”
      韦世涛象没听见他的话,盯着康弘道:“那么三公子呢?”
      “是康寒杀的,他更该死。”康弘的语气中含着一丝怨毒,如同她初见他时他眼中的目光。
      韦世涛胸口起伏不止,她问:“那么所谓的北漠人入侵事件也是假的?是你们为了制造这一场杀戮而编造的谎言?”
      这康弘就不清楚了,于是霍元崇接过话题,道:“北漠人入侵是真的,杀陇山派及山下村民的的确确是北漠人,官府军营都有当时验尸的尸格存档,你可以凭我送你的玉牌随意查阅。且你也亲眼见过陇山派人的尸身,他们为何种兵器何种武功所伤,你应该有判断。”
      韦世涛沉默了一下,问:“入侵王府的也是北漠人?”
      霍元崇摇头:“那是霍元庆使人假扮的,目的就是为了杀了父母夺印掌权,并将我压制在外,以便让那些真正的北漠人替他除去我,让他自己顺利接掌定西军。”
      “愚蠢!”韦世涛脸上泛起一股反常的红晕,她当然知道这种做法是自寻死路,且不论霍元崇是否会反击,单是西京城外大营,霍元庆都控制不住,李晋阳那些人根本不会奉他为主,他们就只认霍元崇一个人。
      霍元崇淡淡地道:“一旦利欲熏心,人就会变得疯狂,我提醒过他不止一次,可他还是不肯悔改,我也只能灭了他。”
      “那四公子呢?”韦世涛反问:“他也有这么大的野心?”
      “他本来没有,但是被霍元庆鼓动之后就有了,虽然当时可能没霍元庆这么大,但权力这种事,只要尝到了甜头,就欲罢不能,我这次饶了他,以后只要有春风化雨,他心底那根毒草便会发芽长大,霍元庆便是前车之鉴。”
      “因此你不想将来再费一次事,所以这次便索性将他一起交待了?”她问,咬着唇。事实原本简单,只要愿意去想。
      “不错,”霍元崇并未否认:“处理这类事我一向都喜欢简单,不留后患。”
      “所以你就让人放火烧死了他们的家人?”她终于问到了正题,她的双目已是通红:“为了不留后患,你就杀死了那些老弱妇孺,包括那些根本不知情的孩子,仆人,家丁?”
      霍元崇脸色也很难看,他咬了咬牙,还是承认:“不错。”
      “当年,我家被屠戮时难道不是这样?”康弘突然开口:“我又有何辜?不是同样被追杀?奶娘为了保护我,被人杀死,她又有哪些过错?”
      “所以你更该反对这样的事!”韦世涛终于怒了,她没想到康弘身为受害者居然会站在屠杀者一边。看来当初她真是错了。
      “正因我是幸存者,所以我才了解为何要斩草除根,”康弘挺着胸膛,不再象一个十六岁的孩子,他昂然道:“如果当时我被杀了,就不会有那么多恨,那么多痛苦,背负着为全家人报仇的深重负担。这些年,我只要一闭上眼就会看到奶娘的死,看到城上被挂的人头,我每一分钟都在提醒自己为这个而活着,我活着就是为了要报仇!”
      他从来没有说过这么多的话,但他说起来半点没有犹豫,他没有惧怕,没有犹豫,他只有恨,彻骨的仇恨。
      韦世涛呆住了。
      原来这世上还有另一种想法,另一种人,他们宁死勿生,他们为恨而活,他们一生都只活在阴暗里,只为了复仇。
      霍元崇看着她,带着一丝悲悯。这显然不是她的生活,也不是她能理解的生活。她一向以德报怨,所以她认为人都应该活在阳光下,都应该忘记那些痛苦的不好的回忆,都应该为爱而活。
      可是康弘给了她狠狠一击。
      这就是现实!
      现实中有各种各样的人,韦世涛可以帮助这些人,但不能让这些人全按她想象的那样生活。他们有自己的选择。
      “康弘,你不该是这样的。”她拚命摇着头,象在拒绝接受这一件事:“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让你跟着他的。”
      “不,”他坚定地道:“当初是我选择要跟着世子,因为我知道,只有他能帮我完成我的心愿,也只有他能帮我成为一个强者,比别人强的强者,这样我才能自己为自己报仇,为家人报仇。不是你让我选择了世子,而是我自己选择了他,而他也选择了我。因为他同我想得一样。”
      韦世涛看了他一会儿,突然闪身,捏住了他的肩:“康弘,我要废去你一身的功夫,让你成为一个平常人,这样才能迫使你过另一种生活,一种平和的没有怨恨的生活。”
      他丝毫不惧:“你就算打断了我的四肢,让我一生只能爬着活着,我也要报仇,这跟有没有功夫无关,因我就是这样的人。如果我不是,我就会象表哥那样投身入军,挣得功名后上表为家族洗冤,但我没有。因为我根本不是表哥那样的人。”
      他其实活得很清楚明白,甚至比她更清楚明白,因为他肯面对现实。不去幻想另一种生活。
      幸存者有两种方式,一种走向光明,象秦德明,一种走向黑暗,象康弘。这也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康弘这样活得很痛苦,死了反而是一种解脱。而秦德明活得也未必全然洒脱,他的痛苦同样要等到冤仇昭雪后才能消失,或许也永远不会消失,他只是可以告慰亡灵而已。
      也许,当初死了,才是一种真正的解脱。
      韦世涛觉得头晕,康弘和霍元崇忙扶住她,一见霍元崇出手,康弘就把手缩了回来。那是他的女人,而是康弘的主人。
      “你别说话了,”霍元崇柔声道:“我事既已做下,便不怕你怨我恨我骂我罚我,但你首先要保重自己,才有力气做这些事。我等你有了力气后来找我,无论是骂是杀,我都甘愿承受,不是因为我认为自己做错了,而是因为我做了你不喜欢的事,又惹你生气。”
      他说过他就是这样一种人,韦世涛如果真的喜欢他,那么就得接受他是这样一种人,接受她不喜欢的那部分。
      康弘准备走了,该说的已经说了,该问的也都问完了,再留下来就碍事了。
      他正转身要走,听韦世涛说:“康弘,你要怎样才能不这样下去?要不你跟我走好吗?我们离开这里,我带你去一个比这里更安宁更平静地方,好吗?”
      康弘摇摇头:“这里很好,我不想离开。我也不想过另一种生活。我就跟着世子,他可以给我我想要的东西。”
      韦世涛绝望地闭上眼,终于接受事实:当初即使她不求霍元崇,康弘也会一路跟着他直到他收下他为止。而他也最终会收下他,因为他们本是一路人。因为他们都曾遭到过追杀,从而使他们选择做一个更强的人,才能回头面对追杀他们的人,并将这个人灭掉。
      所以,康弘不认为霍元崇做错了。
      “请你出去告诉沈叔,说我要走,回陇山,”她道:“他若不愿意跟去,便请他留下去处,等我守完了孝,便去他膝前行孝道。”
      “好,”康弘恢复了简洁,毫不迟疑地走了出去。
      霍元崇已知留不住她,不禁心下黯然。此事她不知道便罢,既是知道自然会有想法。他倒不是担心她毁婚约,而是担心因此事她又将心与他疏远。他知道自己暂时不会改,那么只能是她改,可她愿不愿改,他不确定。
      康弘已经走回来回她:“他让你在两地守灵,各半年。”她点头:“世子请回屋吧,我想收拾一下东西。”
      霍元崇知两地守灵极是辛苦,心疼她身子,便先出屋去做相应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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