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烟》grace_xhu

137、86.

　　“韦姑娘，”小沙弥尼走出来，对她轻声道：“师太去了，沈施主让您去守灵。”
　　他忽感怀中的躯体一下子僵硬了，他忙扶她坐好，道：“阿畀，你别难过，她能在走之前见你一面已经很满足。”她直直站起来，用力挣脱他的手往外走，他不想让她去，可又不敢拦，只见她身体以一种极其僵硬的姿势往寺中走，仿佛被抽干了一样，只剩一层躯壳。他极其担心，只得跟在她身后，不敢靠太近也不敢离太远。
　　一直走到山门处，她象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似的，脚下一软，整个人就往前直仆下去，他吓极，忙抢上前去将她扶起来。却见她脸色惨白无比，双眼瞪得直直的，用力咬住唇，嘴角满是血，也不知道是咬破双唇流出的血，还是心伤过度急痛攻心吐出来的血，忙叫：“康福。”康福忙跑过来，解下背上的包袱，放在地下，打开，他从中挑出一个翡翠玉瓶，倒出一粒碧绿的丸药，捏开她的嘴用力塞进去，然后扶她坐在地下，自己一掌抵在她背后，一手捂住她的嘴不让药丸吐出，跟着稍一用力，迫她服下药丸，跟着行功助她化开功力，查觉到她自身内力开始反击后，他放停下手，任她内力在自身内行走，自行恢复。过了一会儿，她咳了一声，吐出几口瘀血出来，他才松了口气。此时再也不想有任何顾忌，扶她起身，搂着她走向那间小屋。
　　屋内已有两个女尼，两个小沙弥尼在合什念诵往生咒，为死者超度亡灵，欧阳彦弘站在床尾，身躯傲岸孤寂，带着一种从内心深处传出的悲伤绝望，看得霍元崇都不由不忍视。
　　见韦世涛走进，欧阳彦弘方转过头来，目光中怨恨无比，冷冷喝：“跪下！”
　　霍元崇念他十八年情深苦楚，并未计较，只扶着韦世涛走至床前跪下后，一撩衣襟正要跪下，只见欧阳彦弘一掌劈来，喝道：“出去，你不配！”霍元崇正要还击，韦世涛忽如一叶飘落，用自己纤弱身躯护在他身前，盯着欧阳彦弘，目光倔强。霍元崇忙欲推开她，欧阳彦弘已收掌，死死盯着她道：“你已经违背了你母亲生前遗愿，如今还想再护着这个纨裤子弟么？”
　　韦世涛面对他叩头在地道：“沈叔，世涛知道对不住母亲，辜负了她的生养之恩，故此，世涛不能再负此人，我既与他情好在前，复有婚约在后，此生结发，终无他念。沈叔若要杀他伤他，便请先将我杀之伤之，我亦无怨，甘领其罪。只请沈叔不要伤害于他，他对此一无所知，又无任何恩怨牵扯，唯一过错，不过是喜欢我而已。此番爱之弥深之情，沈叔宁不知之？将心换之，何忍毁伤？请沈叔慎思慎行，所有过错，皆由我一身承担便是。”
　　霍元崇既感动，又难过，复夹杂着担忧怜爱，欠身相扶，轻声道：“阿畀，你起来，你的事便是我的事，无论是责是罚，我都会为你承担。只要有我在，便不能容人伤你，你别求他……”
　　“你闭嘴！”她回头狠狠斥：“这是我的事，不用你管。”
　　霍元崇素来怕她，一见她声色俱厉，一时便也呆住，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那欧阳彦弘盯着她半晌，才道：“好，我不伤他，但他不能陪你守灵，你母亲之愿你可以不孝不守，我却不能不帮她完成。你去换了孝衣，过来守灵吧。”
　　韦世涛叩了一个头，站起身来，却身躯摇晃，站立不稳，霍元崇忙伸手扶住她，听她低声道：“你扶我到外面去买件孝衣，这会儿我实在无法动针线。”霍元崇扶她走到屋外，但见她咬着牙，努力支撑着身体，不让自己倒下去，不禁心头疼痛，也不管她是否反对，俯身抱起她，道：“我送你去买孝衣，你在我怀里歇一会儿，买到我会叫醒你。”她看了他一眼，靠在他胸前合上眼，轻声道：“我心好痛好空，阿昊，你说，人死了是不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她会不会还在怪我？”霍元崇咬牙不语，只紧紧抱着她，恨不得带着她走得越远越好，让她永不见这种凄凉悲戚。
　　康平康良帮着买了孝衣，霍元崇暂没叫醒韦世涛，只想让她在怀中多睡一会儿。可她很快就睁开眼，问：“孝衣买来了吗？”霍元崇只得放下她，找了一户农户，给了十两银子，让她在内更衣。
　　他看着康平，本想让他回去给陇山派送个信，又虑着韦世涛一会儿去守灵无人照顾，康平好歹有陇山派弟子名义，又是韦世涛的小师弟，欧阳彦弘应不会不让他相陪。于是命康寒：“飞鸽传书，让人告知陇山派掌门韦氏夫妇，就说若幻师太已圆寂，阿畀在要此守灵，请他们放心，不必前来，有我在此照顾便是。”他是怕两人前来，更让韦世涛心乱神伤，难以面对，所以想等此事缓过一段时间后，再同她商量是否回陇山。反正自己有府第有庄园，只要她愿意，住哪里都不过一句话的事。
　　康寒去传信后，他又唤过康平道：“一会儿阿畀去守灵，你好好照顾她，不必提你的身份，只说你是她小师弟便是。问康福去要点药，若阿畀实在吃不下东西，就每天喂她服药，以免她体力不支。若那欧阳彦弘对阿畀有何不妥之处，你须立即传警于我，并拚死保她，明白了吗？”康平叩头：“世子，我明白，我会好好保护世子妃，并尽量劝她进食休息。”他已由康良等人告知韦世涛已被赐婚给霍元崇，只是怕韦世涛不高兴，故而她在时仍以韦姑娘称之，私下里则直呼世子妃，以示奉其为主。
　　霍元崇点头。康平又道：“世子也要好好休息，不然谁来照顾世子妃？她那性子，除了世子也没人劝得住的。”
　　霍元崇沉默半天，道：“我知道。”
　　韦世涛已换过衣裳，洗净了脸，戴了孝帽，她本来瘦弱，这十几日又茶饭不思，难以入睡，更是瘦了一圈。此时裹在白色的孝衣里，更显楚楚可怜，憔悴无比。霍元崇想帮亦是无力，只能上前牵住她的手，带着她慢慢往寺院走。只觉她的手冰冷无力，在这临近夏末的夜里，却象握住了一块冰。他知这一劫只能她自己渡过，旁人再怎么劝也是无用，便只能握紧她的手，想让自己身体的热通过双手传到她体内，助她驱散体内的凄冷悲伤。
　　看着康平陪着她走进寺院，直至踪影不见好久，他才咬了咬牙，道：“找地方休息，我要好好睡一觉。”小厮丫环们忙拥着他，找到一处干净的农家，要了水梳洗，服侍他睡下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