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烟》grace_xhu

123、71.

　　直到太阳西沉，韦世涛才走出屋子，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康顺一直盯着她的屋子，见她出来，忙过来报知霍元崇。他便同霍成交待了一声，让他应付着贺客，自己转回后堂来看她。见她满院乱撞，也不由得好笑。慢慢走过去，问：“饿不饿？”
　　她抬眼看看他，点头：“但是没胃口。”
　　他便牵了她回屋，叫人先拿了蜜饯来给她开胃，再令将下午预备下的薄薄的粥拿来，配了几样咸咸的小菜，她喝了三碗才放下，长长的叹了口气，很满足的样子。然后背一垮，头一搭，将脑袋搁在桌子上又开始打盹。霍元崇知道她是睡多了没整过来，便笑着拉她起来，走到园中散步。她就闭着眼被他拖着走。
　　虽是太阳落了山，那地上的暑热还没消散了去，配着树上高声吟唱的夏蝉，还有远处隐隐传来的人声笑声，韦世涛才慢慢回过神，道：“今日是你生日啊。”
　　霍元崇回头一笑，道：“昨日。”
　　她这才回悟过来是睡过了头，敲了敲发胀的昏沉脑袋道：“好象有人在前头。”
　　“贺客，”他淡淡道：“霍成在前面招呼着呢。”
　　“你这寿宴要摆几天？”
　　“有时三天，有时五天，最长的一次摆了十日。”他也不以为意：“这次小生日，明天最后一天吃完就收了。天热，我也乏得很，很没精神应付场面。”
　　“那你去吧，”她抽回手，道：“那边定是在等你。”
　　“随他们去，”他不在意地道：“敬过酒了，也就算是尽了礼了。”
　　“你喝酒了？”她惊奇地看他。
　　“怎么了？”他也看她。
　　“没什么，你师父说，你这病最好近期都别喝酒。”她道。
　　“明天再有一天，喝完就没事了。”他道：“你放心，明天喝完就不喝了。”
　　她嗯了一声，停了下来，用脚踢着地上的草。
　　“阿畀，”他轻声道：“那天是我不对，我不该冲你发火。你别怪我好吗？”
　　她不高兴地道：“你不该怀疑我，你知道我只喜欢你的。我只把阿俊看成兄弟。”
　　“是我的错，”他声音更柔更轻道：“看到他长得那么好，又同你那么谈得来，我心里便不舒服。师父也说过我了，阿畀，对不起。”
　　“我知道我配不上你，”她低声道：“可是我不是那样的女子……”
　　“阿畀，”他握住了她的肩，不让她说下去，只道：“你没有配不上我，是我配不上你。你比我坦荡，比我磊落，比我光明，跟你在一起，我就总觉得我自己好生自私，好生阴暗，好生狭隘，阿畀，以后别再说对不起我的话了，好吗？”
　　她抬起头，惊讶地看着他。他知道她奇怪他说的话，可是那的确是他心中所想。
　　“可……可是……”她说话都结巴了：“你会那么多，你……”
　　“别说了，阿畀，”他道：“你只要知道，在我心里，你没有半点配不上我就行了。以后，若是我做错了什么，你可以同我说，但是别再一个人跑了，好吗？”
　　他担心地看着她，她如要跑，他当然找得到她，可是如果她真要走，即使找到了也没用，她依然不会同他回来。
　　“我不知道，”她想了好久，坦白地道：“我不知道我会不会跑，或许有一天我觉得太憋闷了，就会忍不住跑出去，可是不管我在哪儿，我心中总是有你，总是忘不掉你了。”
　　他将她拉进怀里搂着，低低道：“那你走之前一定要告诉我，好让我弥补我的错，给我机会留住你，阿畀，你不要离开我，我好怕。只要你肯留下来，无论你要什么，我都答应，行吗？”她没动，就这么站在那里由他抱着，他就觉得心中空寂地害怕，她并不是属于他的，是吗？尽管他知道她心中有他，并且或许也只有他，可是她仍不是属于他的，是吗？他这样抱着她，却不见她的回应，好象她随时都会从他手臂中消失一样，他慌张得不知所措，只能不停唤“阿畀，阿畀……”她不回答，他就怕，尽管怀中是她，怀中也只有她。
　　“我在，”她终于应了一声：“阿昊，我在这里，你别怕。”
　　他的心才终于落了下来。
　　“阿昊，”她的声音低，但是沉静，于是他的心又提了上来，不知道这种沉静后还会有什么会让他担心受怕的事。面对敌方的千军万马，他没怕过，面对一次次暗杀，他没有怕过，面对君临天下的威胁，他同样没有怕过，可是现在他怕。在貌似得到她之后，面临再度可能的失去，他怕。
　　“你别说了，”他赶紧阻止住了她，道：“我也不说了，我什么也不说了，你想怎样就怎样，我再也不要求你做什么了，我……”
　　“阿昊，”她打断了他，冷静地道：“能听我说几句话吗？”
　　他闭上嘴，不敢再说一个字。
　　“阿昊，这几天我一直都在想，我们为什么总是会吵架，”她静静地道，很沉稳很成熟，不象平时那个她：“后来我发现，是因为不放心。我不放心你，因为我的身份，我的学识，我的见识，我的心智都无法跟你相比，所以我害怕失去你，我害怕你突然发现我有这么多缺点，这么多不足，而嫌弃我，离开我，你走，根本无须太多理由。”
　　他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可看了看她的脸色，又咽下了话。
　　“你不放心我，是因你周围的人都看淡情感，他们可以随意的今天跟你在一起缠绵，明天又跟他卿卿我我；是因你周围的人都看淡诺言，他们可以今天与一人海誓山盟，明天又跟另一人赌咒发誓；是因你们都不屑忠贞，可以随意与人行床笫之欢；是因你们重利胜过一切，只要有利，什么都可以抛弃。所以你怕我也会这样。”
　　霍元崇无言以对，她说的虽刺心，但都对。
　　“可是我们都错了，”她淡淡地笑，象天上的月：“问题就在于，我们都知道我们都不是对方说的那种人，可还是避免不了在碰到具体的事时产生那样的想法，这一点，你我都控制不了自己。因为我们是在不同环境里长大的，所以我们在想事情时都会不自觉得习惯用自己的方式去想，去处置，所以尽管我们事后知道我们都错了，可在当时，我们还是会误会，还是会争吵，并且难以控制。”
　　霍元崇惊奇地看着她，揣测人心，是他擅长的，可是现在，他发现她对此也并不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