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烟》grace_xhu

110、58.

　　御医听说是世子府中的人受伤，带了医士医女很快便赶来了。同时还带来了治外伤最好的药，有外敷的，有内服的，还有丸药，动静闹得很大，等他们出府后，就变成了：世子的女人被长公主之子和东平郡王之女打伤，伤重卧床，性命垂危。反正有伤是事实，拿了人家的好处，伤重不重还不就是一句话的事？至于那对表兄妹么，总不能逢人就分辨：我去打了，但是打的没这么重，也不过就抽了几十鞭子这样的话吧，这等于不打自招，再说当时没事不代表走后没事，万一打出内伤来，事后发作一样也是很常见的病症。而要说没去过，世子府上下这么多人，加上靖南郡主的亲口证明，想赖怕是也赖不掉的。
　　于是第二日就有御史上书，说京中贵戚骄纵无度，胡乱伤人，连世子府都敢闯敢打，那平日里还不知道做了多少横行不法之事，请求朝廷重重议罪。靖南王世子上书，说在京中安全堪忧，请求朝廷派兵保护世子府，以免家眷重蹈定西世子府的覆辙。跟着定西军将领们联名上奏，要求朝廷给个说法，自己的世子在京城如此受辱，叫这些为国征战卖命的将军如何不心寒不愤怒？跟着靖南王辖下边将联名上书，要求朝廷同意他们派本部军卒前来明都保护世子郡主的安全。跟着刑部官员上书，说长公主之子何柏斋父子平日里多有不法之事，京中百姓多人前去击鼓鸣冤，要求严惩，然后是吏部官员上书，说官员中有人举报何氏父子及长公主府家奴收受贿赂，行买官卖官之事，并多起赈灾贪污案与其有关，今年又正是三年大考之际，许多来京会试的举子尚未离京，举子们听说后，又联名上书，要求朝廷击浊扬清，审清此案，以免科考的举子们寒心，对宦途失望……
　　总之，一波接一波，一波大过一波，越闹越是猛烈，朝廷都渐渐压不住了。
　　而此事的主角韦世涛却正在府中逍遥，借着受伤之际，既不用习字练画，也不用拿针动线，甚至连吃饭都有人喂到嘴边。因此虽是养伤，却在半个月内胖了起来。连康弘都忍不住说了一句：肥死你拉倒。因是韦世涛每天差他去京城各地购买各种小食和小玩意儿，弄得他每天都在街头奔波不已，而自己的主人居然不闻不问，除了教他一套轻功用于跑腿外，就是成天笑嘻嘻地坐在凉椅上看着韦世涛花样百出地捉弄他，更可气的是，这姑娘要他买的东西有时纯粹是小孩子才玩的玩意儿，以致他买东西时人家用那种异样的目光看着他，好象奇怪他这么年轻就做了爹，你叫堂堂王府小厮情何以堪？所以他抱怨不已也就不出意外了。
　　康寒风尘仆仆的进府送西京急递时，霍元崇正坐在屋里，拿着一卷书，靠在窗边的搁臂上，边看书边看窗外韦世涛跟丫头们玩冰水。康寒向韦世涛一揖后，直接进屋送上密报。霍元崇接过打开，看了一会儿，递给他示意烧毁，然后懒洋洋地叫：“阿畀，别玩了，去屋里睡一会儿，等我回来吃饭。”那丫头便跑过来，隔着窗子同他嘻皮笑脸地道：“你要出去啊？能带我一起去么？”
　　“不能，”他道：“你正在‘重病’期，需要休养。”
　　她的小脸就有点垮，看到康寒站在屋中，又问：“能将他留下来陪我玩么？”
　　康寒立时肝颤，不会是玩腻了康弘，准备拿他做顶替吧？他求救似的看着自己的主子，希望他能放自己回去。可自己主子向来在这姑娘面前无原则无底线，眼睛在自己身上扫了几次后，便点头道：“好，康寒留下，让康良回去吧。”康寒垂下了头，既然当了小厮，就要准备着被自己的主子卖。认命吧。
　　霍元崇去了靖南世子府。
　　同他的府第一样，靖南世子府外也驻兵，为了世子和郡主的安全。霍元崇当然不受限，进了府后，两位世子在府中密谈了近一个时辰，霍元崇才出府回家。等进了家门，来到后院，就看到康弘康寒两人在对剑。康弘仍是那种咄咄逼人的只知进攻不知防守的路数，康寒性情稳重，只守不攻，一时间两人攻守相配，倒也好看。霍元崇便挑了块荫凉地看个热闹。
　　韦世涛止住两人，只将康弘拉到一边密谈，康弘时而点头，时而摇头，韦世涛便不时又比划又耳语，看得霍元崇都有点酸意，近来，这两人好象越来越亲近了。他本应该将康弘调回西京才对。
　　韦世涛终于说完了，拍了拍康弘的肩，示意他去再跟康寒对攻。这一次，康弘的剑招全变了，虽然仍是进攻，但每一招都与前一次完全不同，凌厉尤有过之。康寒神色凝重，仍是只守不攻，一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打法。霍元崇示意康宁过来，问：“他们打了多久了？”
　　“快一个时辰了，”康宁也很无奈，韦世涛玩起来没数，根本不管时间，偏一条筋的康弘也是牛性，人家不喊停他就一直打下去。康寒被逼防守也是无奈之举。人家毕竟刚远道而来，不比康弘一直在府里养精蓄锐，加上憋了一肚子火正要找人发泄。一消一长，康寒能守到现在已然不易。
　　“拆开他们，都去吃饭，”霍元崇道。
　　康宁苦笑：“拆不开，只要有人上前，康弘的剑就跟上那人，前已试过了。”
　　霍元崇看看他：“阿畀呢？”
　　“袖手旁观，还挺得意的。”康宁示意那嘴角上翘，抱臂倚柱，看得乐滋滋的丫头。
　　霍元崇只得亲自出马，上前以掌力震开两人，手指分别在两人腕上一拂，双剑先后落地。
　　“吃饭了，”霍元崇虎着脸道：“以后别拿我的小厮当玩具，听到吗？”
　　“这不是在教他们练剑么，”她笑嘻嘻地道。
　　“过来，”他轻喝。她才慢慢蹭过来，他一把拉住她的手，回屋叫：“摆饭。”
　　她低头吃饭时，他看了一眼她颈上的伤，已经好了许多，结了疤痕，颜色发黑，他看在眼里，还是觉得心里疼得厉害，便转开了眼。
　　“已经不疼了，”她小声道：“你别难过了，这半个月，你都吃那么少。”
　　“天热，我吃得都少，”他道：“我没事，你快吃吧。吃完去午睡，我看着你。”
　　“其实你应该高兴，”她低低道：“反正你迟早要对付东平郡王的，有了这件事，正好有个借口。”
　　“我不要这样的借口，”他道：“我不要拿你换借口。我心疼……”
　　“没事了，”她道：“你别再难过了，不然我也会难过的。”她隔案握住他的手，道：“阿昊，为了你我愿意，我心里很开心的，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苦。真的，因我终于可以为你做点事了。”
　　他知道这事跟她讲不通，她就一条路走到黑。于是转向那些小厮丫环：“以后我不在府里，你们再任人打你们的主母，我就断了你们的双足双腿，撵出府去。”一众丫环小厮吓得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只康寒侍立在侧，面沉如水。霍元崇的家规：有过必罚，无过乱认一样要重罚。他需要奴才，但不需要没骨头的奴才。韦世涛被打时，康寒不在府中，因此他无过错，就不必跪下认错。
　　“那是我叫他们不准管的，”她急道，霍元崇这个人发起火来真心不讲理，而且很横，她道：“你别罚他们。”
　　霍元崇不理她，继续道：“过会儿下去，每人领十手板子，限左手。所有在府家丁，抽二十篾片，管家霍成打十军棍。”这已算罚的轻了，照以往他的脾气，再加一倍都不够。
　　康寒平板的声音：“是。”
　　“不准打，”她也急了，这要打完，这院里还剩囫囵人么？她盯着他道：“你要打他们一下，我就打自己十下。”
　　“你威胁我？”他的眼光开始发寒。
　　“我就威胁你，”她也开始不讲理：“我说到做到，你打他们，我就打自己。”
　　她也瞪着他，那神情比他还倔强还坚定。康寒开始担心，他看到了霍元崇目光在收缩，眼底那层隐隐的暴戾之气涌了出来。他只能冒着被打的危险开口试劝：“世子，要不先吃饭吧，吃完再说。”
　　霍元崇气势被打断，脑中醒了一下，慢慢压下怒气，道：“吃饭！”算是放过了这帮失职的奴仆。
　　韦世涛松了口气。拿起筷子，偷偷看了看他，还是夹了一筷子菜放进他碗里，见他慢慢夹起吃了，才笑了起来。他横了她一眼，道：“以后我教训奴才时，你能别插手吗？”
　　“小罚罚我一定不插手，不过可别打重了，我会心疼……”
　　最后这一句，世子立马不平衡了：“你心疼谁？”
　　“我心疼你，心疼你，”她忙道：“我是怕你生气影响身体。快吃饭吧，吃完试试我做好的衣服。”他才冷哼一声，板着脸吃饭。
　　她讨好的一个劲儿地夹菜给他，直到他说：“够了，你自己吃吧。”她才大口大口地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