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烟》grace_xhu

109、57.

　　次日，霍元崇将韦世涛安抚在府里，便去了靖南王世子府。薛世泽正在跟几个门客看一幅林藻深慰贴，因不知真假，几人意见不一，正讨论着唾沫横飞呢，就听门上来报霍元崇来了。薛世泽便丢下门客前去应酬。
　　霍元崇满脸含笑，见了他便一揖道：“多谢世兄前日提醒，昨日阿畀进宫才未被为难，并替我拜上顺妃娘娘，多谢她在宫中照应。”
　　薛世泽当然已知昨日之事，知他这番话是来讽刺自己事先知道宫中将韦世涛召进去验看却不预做提醒之事，不由一笑，道：“坐。”吩咐家人：“上上好的冻顶乌龙，再将那兰贵人人参乌龙茶，桂花乌龙茶各自包上一包，待会儿交由定西王世子带去，给他内眷尝尝，这茶女人吃了最好。”他的小厮忙下去准备，一时端茶上来，满室清香。
　　霍元崇一撩衣襟坐下，仍是含着笑意道：“你讨好她也没用，她什么都不懂，茶好茶坏并无分别。”
　　“她一个民间女子，就算长得再美，十年二十年后还不是一样？我讨好她做什么，”薛世泽道：“我这不是为了讨好你么。我知道你生气我没事先告知，可是这事我怎么说？再说了，你带她来，不就是为了让皇上许可你娶她的么，既然迟早要看，早看迟看又有什么区别？你要是因此怪我，我向你赔罪便是。”说着起身整了整衣衫，向着霍元崇一揖到地，算是赔了个礼。
　　霍元崇眉都没动一下，坦然受了他这一礼，口中却道：“我不敢当。”
　　薛世泽笑着坐回座上，道：“我知你心里憋着口气，不过据我所知，内廷对你这位红颜知己印象都不坏，尤其是皇上皇后，你心中所想之事多半能成。也算稍抵我不告之罪了吧。”
　　霍元崇心中一凛：“皇上也知道了？”
　　薛世泽一哂：“你这就是明知故问了，皇上若不知道，皇后怎会平白召一民间女子进宫？这事怕是你在她入宫之时便都已猜到了吧，又何必跟我这儿装傻呢？”
　　霍元崇摇头：“我知道皇上想了解她的为人，但没想到昨日皇上也在。”
　　“他自然要亲自验看，”薛世泽话中有话地道：“你霍五郎的正妃，他怎能不关心？”
　　霍元崇目光一寒：“你是什么意思？”
　　薛世泽也有点厌烦，这装的也太过了，他什么意思霍元崇能不明白？好歹别揭破了这层纸，也好留个日后相见的余地。于是也就不再说，只慢慢啜着茶。
　　霍元崇也不再问了，只低眼想着什么事情。
　　薛世泽看看他，道：“还有个好消息，皇上已决意搁置裁抑藩镇之事。你我也不必再想法子走门路了。”
　　霍元崇声色不动，道：“这也不过是迟早的事，就算皇上现在不撤，将来太子即了位，也还是要撤的。”
　　薛世泽也知他说的不错，藩王各拥雄兵，自理藩镇，已成尾大不掉之势，功高镇主，已到了赏无可赏的地步，迟早会成为朝廷的心腹大患，现在的皇帝还念着旧情，一旦新主即位，怕这旧情也抵不过皇权重要。他们不反，就是坐等屠戮，反了，倒还有一线生机，这道理他们心里都明白，朝廷也明白。只是大家都在等那个机会，或说借口而已。
　　两人静静地坐着，其实心中想的都一样，偶尔抬眼看看对方，却发现对方也凑巧抬眼在看自己，于是便都不由自主地笑了。
　　这一笑，气氛便也松快下来。薛世泽让人换了茶，将霍元崇请到自己内书房密谈。
　　薛孝真回府时正见两人从内院走出来，有说有笑的，似乎谈得很投机。她不由咦了一声，道：“表哥，你怎么还在这儿？”
　　霍元崇听她问得奇怪，便笑道：“那我应该在哪儿啊？”
　　“我以为你回家了，”她道：“我适才去潘姐姐家里时，她的表哥正要去找你那韦姑娘算帐，潘姐姐叫我去，我不想去，就自己出去玩了，我以为你在家里，想来不会有事，所以便没跟过去……”霍元崇已是跑得人影不见了。
　　薛世泽看看她，叹了口气，道：“以后这类事，你只装不知道好了。别问也别说，尤其是你霍表哥和韦姑娘的事。”
　　薛孝真不高兴地嘟着嘴。薛世泽也拿这个妹子没办法，道：“好吧，我叫班细乐回来给你解闷吧。”让府中管家去仙乐坊叫一班子女乐工来给妹子在府中取乐。
　　霍元崇赶到府里时，府中风平浪静的。他正奇怪，康顺走过来，低声告诉他，潘京娘和何柏斋来过了，命人将韦世涛抽了一顿鞭子，韦世涛严禁他们向霍元崇回禀，也没还手，就站在院子里让他们打完走人。现在还在屋里由丫环们擦药治伤。他的心一下子就纠痛起来，推开康顺，大步向后院走去。
　　到了韦世涛的屋前，他也不敲门，也不招呼，一把推开房门就走进去。
　　丫环们正围着韦世涛上药，他走过去，推开众丫环，打量她，她轻轻将衣拉上，他用力又拉下去，她的肩背之上，全是一道道血红的鞭痕，他又气又痛，转身就往外走，听她在身后道：“你别去。”
　　“你别管，”他咬牙道：“我不能让人白白打你。”
　　“他是长公主之子。”她低声道：“你别惹他。”
　　“我也是定西王世子！”他怒道：“我管他什么长公主不长公主，惹急了我，我派人踏平了他的府第，叫他见识见识我这个世子的手段。”
　　“将来可以，现在不行，”她冷静地道：“除非你现在打算跟东平郡王府和长公主府翻脸。”
　　“我本来就打算跟东平郡王府翻脸，”她越劝他越怒，竟有人敢打他的女人，这压根儿就不在他的人生计划里。
　　“那就先翻一个，”她平静地道：“长公主那儿以后再翻，同时对付两个人，胜算会减小一半。”
　　“他打了你！”
　　“为了你，我可以忍。”
　　“我不要你忍！”他暴吼，吓得一众丫环小厮仆倒在地，以头叩地。
　　“我霍元崇把你接到世子府里来，不是来让你被人打，被人羞辱的！”他的声音震的屋梁都抖动起来：“你是我的女人，你可以任性但你不需要忍，你懂吗？”
　　“我懂，”她一点没有惧怕之色，声音更为坚定：“但我必须忍，你也一定要忍得住，为了将来你想要的，这一次，你一定要忍！你要是敢走出这门一步，我立即挥剑自刎，这样，你便可无所顾忌地去杀人，去造反，去做你想做的任何事了！”
　　他的身体生生在门口停下，抬起的脚久久落不下去。他不怕那两家联手对付他，他也不怕杀人造反，但他怕她死。他知道她说到做到。他用了那么多心思，手段，就是为了让她陪着自己的，他当然不想她去死。
　　于是他的脚缓缓落了下来，扶着门，他轻轻道：“阿畀，你知道我的心有多疼吗？”
　　“我知道。”她道：“那你就帮我来治伤吧。你越疼将来会越有决心。”他却没有转身，过了一会儿，道：“康良，去御医院叫善治外伤的御医过来，带最好的伤药给阿畀治伤。两个时辰之内，我要后宫内外朝廷上下都知道，有人闯进我的世子府，打伤了我霍元崇的女人。”康良应声是，正要去传御医。韦世涛道：“等等，加上一句：趁世子外出会友不在府期间。”康良便去看霍元崇，霍元崇冷冷道：“她说的话不管用是吧？”康良不敢再问，重复了一遍，见他没反对，立即便去传令传人。
　　“那你回屋去吧，”她轻声道：“我的伤别看了，我怕你看了又忍不住出去杀人。反正都是外伤，上点药也就好了。”
　　“我不看，”他盯着门外的院子，道：“我看了的确会想去杀人。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我就在对面屋子里，有事你让人去找我。”顿了顿，他问：“我可以出屋了吗？”
　　韦世涛忍不住一笑，道：“这是你的府第啊，你当然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快去吧，只怕这会儿功夫，你那书桌上又堆了一堆公文了。”
　　他嗯了一声，这方踏出屋子。韦世涛对一地的丫环小厮道：“行了，他走了，都起来吧。下次不用这样，他不是冲你们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