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杀死过去的自己 ...
-
(六)
星期天早上花耀决定不开店,因为向日葵生病了。虽然并不是太严重,但花耀一直有着对任何病症都严阵以待的职业病。(虽然是很久以前的职业)
「我没事的,老板娘。」躺在床上的向日葵捧着水杯,静静地对花耀说。
「你在发烧呢,向日葵。」花耀看着温度计,忍不住皱起眉。
向日葵的身体原本就不好。不,应该说,从花耀把向日葵带回木叶开始,她的身体就不好了。
也是的,她当时那种惨状──
花耀稍稍闭了闭眼。
第一眼看见向日葵,她以为谁能对一个小小的孩子这么残忍;但作为一个医者检视过伤口之后,她发觉原来不是那样。
身上的旧伤或许是别人做的。
但她的左眼,是自己毁掉的。用一种,非常粗鲁的手法。
就像亟欲摆脱掉什么似的。
现在想起来,花耀几乎从未看过向日葵露出任何表情。即便声音透露出许多情绪,她的脸庞往往也不会出现什么表情。
在那种年纪受到那种伤害……也许,现在的向日葵很接近当年不愿意开口说话的花耀吧。
「喝点粥吧。」花耀端起粥,向日葵接过去,「能自己喝吗?」
「嗯。」她的声音有些闷闷的,可能很无力。
「今天就好好休息吧。你实在也够累的,又要上课又要帮我。」花耀坐在床沿,摸了摸向日葵的头。
然她有点压榨童工……接下来多放向日葵一些假吧?
向日葵喝了几口粥,然后像是机器故障似的定格,眼睛直视前方,拿在手上的汤匙斜了一边,里头的白粥全流回了碗里。
但她像是没有感觉似的。
完全陷入了自己的世界呢。
花耀叹了口气,把汤匙取下来,连同碗一起放到床头柜上。
「……可以告诉我怎么了吗,向日葵?」
向日葵的眼睛慢慢聚焦,定定的凝视着花耀。
空气中飘荡着一股幽幽的气氛。
花耀觉得自己稍微被向日葵所感染。
「我……最近很常做梦……是过去的事情……」向日葵低下头,抚着自己被绷带包起来的左眼。
她总是不拿下绷带,即使是睡眠。
这是一种,强烈不安全感的表现。
向日葵经历过些什么,花耀不想探究,一如她不希望向日葵去碰触她的秘密──这点向日葵做的很好,她甚至没问过她为什么会医术。
所以花耀也什么都不问。
「是讨厌的梦吗?」
向日葵迟疑了一些,「……我不知道那算不算讨厌。」她把手贴上心口,「我觉得,心脏很空。」
「我无法给妳什么建议,向日葵。」她轻抚向日葵淡金色的卷发,「妳自己的事情,只有自己可以承担。」
向日葵发了一会儿的呆。
「吶,老板娘。」
「嗯?」
「教我好吗,要怎么……」她歪着头,眼神有一点空茫,「要怎么,杀死过去的自己?」
心脏忽然漏了一拍。
「吶,鼬,要怎么杀死过去的自己?」
言犹在耳。
自己的话,还言犹在耳。
×××
花耀想不起来当时为什么会感到那么绝望。
绝望到想死的地步。
明明那时的自己只有六岁半。
只是忽然,不明白自己为何活着,然后就出走了。哪里也不想去,抱着父母遗留的大书,坐在慰灵碑下发呆。
也怀抱着没有谁不会离开的绝望。
她不记得过了多久,可能只有半个钟头,也可能过了一整天,耳际是一片叫人发狂的寂静。
只记得,很想睡、很想睡。
可是睡不着。
鼬找到她的时候,又是黄昏。他在她前头伫立,一言不发,像是在等待她绝望的尽头。
先开口的是她。
「吶,鼬,要怎么杀死过去的自己?」
鼬低头看着她。
眸子很黑,幽幽深深,似乎看不见底。
「你可以忘记。但就算死,也不可能和过去的自己划清界线的。」他沉稳的说着,又是那种,并非孩子的语调。
「可是……很空……很痛……」
一闭上眼,就出现父母的容颜。
然后是祖父母的容颜。
玩伴的容颜。
四代火影的容颜。
宇智波带土的容颜。
擦身而过的陌生人的容颜。
他们都已经死了。
什么时候,会看见自己的容颜?
「回去吧。」他说。
夕阳几乎要隐没了。
她跟在他后头走着。
「我想要舍弃这一切,但我非常害怕。」当时的花耀这么说着,眼神已然完全空茫。
想要抛弃过去的自己,却又害怕抛弃过去的自己。
「人有些时候,必须做出某些决定。也许并不是自己愿意,但为了某些更为重要的理由,就算勉强自己,也要去做。」
鼬侧过脸。花耀在朦胧不清中看着他还略显稚嫩的轮廓。
眼神却坚定异常,没有半分的游移。
「该舍弃的时候,就要去舍弃。如果明知道怎么做会比较好,就不要徒然的犹豫。」
她发出有点干涩的轻笑,「鼬好像……从来不怕痛似的。」
「我是个忍者。」他顿下脚步。
她差点撞上他,一怔。
「别当忍者,花耀。」
他当时看她的眼神,简直就和爷爷一模一样。
一遍遍地告诉她,你不适合这个世界。
后来想起来,鼬作为一个忍者过度认真负责的态度,可能也是造成她对于忍者这个职业不抱什么好感的原因之一。
老是啊,用「我是忍者」这句话,带过一切的艰苦和磨难。
可是,忍者也是人呀。
在是一个忍者之前,首先是一个人,不是吗?
所以啊,可不可以,不要把一切,都舍弃的那么断然?
×××
花耀发出轻轻的、有些嘶哑的声音。「你可以忘记。但就算死,也不可能和过去的自己划清界线的。」
闭上眼。
想不到,有她对另一个人说出这一番话的一天。
但鼬接下来所说的话,私心上,她不想告诉向日葵。
因为那种觉悟、那种觉悟……其实也是促使鼬选择踏上毁灭之路的最大推手。
那样断然的舍弃……对自己,对别人,都很残酷。
鼬没有错,他可能是最了不起的忍者之一。
可是太残酷太残酷,那也是花耀一直躲避着的宿命。她终究没有鼬一半的勇敢。
向日葵最终在她怀里安睡。
安宁的神情,这种神情,唯有在睡眠时才会露出。
吶,鼬。
远方的你,可能安睡?
她轻轻哼着摇篮曲,一遍遍的,抚着那美丽的月光色发丝。
但愿你可以的……鼬。
最少在睡梦中,可以感到安宁。即使这对忍者而言有多么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