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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不得好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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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老板娘,我回来了。」向日葵的声音远远的就传过来,一如往常缺乏抑扬顿挫,平板的语调。
──不过今天有点奇怪?
她想着,朝外头望了一眼,不由得失笑。
身材明显较一般孩子娇小的向日葵留着长至脚踝的发,这一方面是懒得剪,一方面是因为花耀的私人兴趣的缘故。
而此时,同向日葵一起站在门口的少年冰冷的脸上带着一丝窘迫──他乌黑的长发不但和向日葵淡金色的发缠在了一块儿,同时向日葵的发还缠住了他衣服的扣子,看那两个人动弹不得的样子就知道是解不开。
「老板娘,可不可以帮忙解一下?」向日葵问。
「……我说把我的头发割开就好!」少年似乎隐忍着怒气。
「都走到这里了,你还把头发割断,那我们这样招摇过市到这里来有什么意义?」向日葵面无表情,一针见血。
少年张了张嘴又闭上,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有想把某个小女孩掐死的趋势。
「呵呵,好了,过来坐着,我替你们解开。」花耀轻轻的笑,引着他们坐下,然后伸手解着他们的头发。
……不过,缠成这样,到底他们是在做什么啊?这个年纪的孩子,咳咳,还没不纯洁到这个地步吧?花耀的思想开始走偏。
还没等花耀开口问,向日葵就招了。
「我跌倒了。」
少年立刻予以更正,冷冷的,「你是『摔下来』了。」
「……你爬树?」花耀吓了一跳。
向日葵低头做忏悔状,虽然依然面无表情。
少年扯了扯嘴角,再次更正,「爬墙。」
「……向日葵,你摔到日向家的院子里头去了吗?」花耀看看少年乳白色的瞳孔,再看看向日葵。
再次忏悔状。
好吧好吧,她明白了。
花耀叹口气。
「真是不好意思……」她对少年说,同时解开最后一缕纠缠的发。
少年没回话,只是起身,「打扰了。」
「对不起喔。」向日葵说着,不过配着这面瘫脸实在是没有什么说服力,「你记得怎么回去吗?要不要我带你回去?」
「……不用劳烦!」
花耀苦笑着摇摇头,知道这孩子的神经已经崩到极限了。
把他们之间的恩怨留给他们,她回到内室。
「好怀念哪。」不自觉得低喃,她紧抱珍藏的药箱。
她其实很去怀念往事,因为那些往事太容易触动她的心弦,形容起来,可能是高纯度巧克力的味道吧?
强烈苦涩中的甜味。
她是怕苦的人,那种苦……一如记忆中的憎恨悲伤。
偏偏她又是记忆力这样好的人。
×××
大家都知道花耀爱静,总是抱着也不知道看不看的懂得书本,坐在窗台上看天空。
一直看着一直看着。
鼬来到火影办公室的次数越来越多,她帮爷爷整理资料时,看到鼬的资料,全是一些惊人的丰功伟业,尤其他是个才八岁的孩子的时候。
一开始她以为鼬回头看她是错觉,后来发现不是。
他看着她,只是看着,不像是在想什么。
花耀深知自己没什么好看的,最多算是清清秀秀,就是颊上的酒窝让她笑起来特别好看而已。但是她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笑过了。
看什么呢?坐在窗台上的她这么想着,回头和鼬对视。
后来这成了一种习惯。
他们总是对视,互相看着对方的眼睛。
她的眼睛是琥珀色的,清澈透明,眼神却有涣散朦胧;而他刚好相反,农的话不开的黑暗,暗藏着一种坚毅。
那种眼神她很熟悉,名为觉悟。
一开始她只是很好奇,为什么宇智波鼬能有着这样的眼神;有趣的是,很久以后,她才知道,鼬对她的眼神,也是好奇的。
──一个小孩子,怎么就能那么绝望呢。
当时的她一直以为,自己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和鼬说话吧。
但那天,鼬却率先打破这种微妙的沉默。
那一天,鼬来了,爷爷却不在办公室。
她坐在窗台上,只感觉到有点冷凝的寂静。依稀还记得,那时已经是傍晚,落霞从地平在线遗漏的一抹霞光,像少女的唇上的胭脂那种颜色。
然后鼬对她说话了,其实音调很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就像一般大家族的子弟那样。
可他问的那么率直。
「你打算飞走吗?」
她记得自己浑身僵住的感觉。
感觉那么荒谬又那么契合。
原来这个感觉,就是想要飞走吗?像父母那样,消失在天空的彼端。
明明走之前,还承诺她很快回来的。
可是他们食言了。
「在远方。」她还记得那是自己对鼬说出的第一句话,声音轻轻淡淡的,甚至有点梦幻的快乐。
太久不曾说话,她感到有些飘忽。完全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开口的。感觉就像是被自己的嘴给背叛了一样。
「他们都在远方,那些逝去的人们……都在远方。有一天会团聚吧……迟早有一天。」她的指尖不断抚摸着窗子的玻璃,手指映上晚霞的红色。
爷爷也许是知道她的想法的,所以本来没有玻璃的窗子,镶上了玻璃。
「所以,你要飞去和他们团聚吗?」
不愧是宇智波鼬,话语是那么冷漠而犀利,没有什么迟疑犹豫,很单纯的提出问题。
「……我不知道。也许会,也许不会。」她想了想,「但总有一天会的,不是吗?」
每个人的会的,因为每个人的路都通向一样的终点。
那个男孩站在办公室那头,定定的看着她,平静深幽的黑眸中似乎翻滚着某种情绪,好奇或是质疑。
她大概一辈子都很难忘记那个画面,红的如血的落霞、鼬俊秀的脸孔和乌黑的瞳孔、还有她自己白色的裙襬。
感觉像是个黑洞,会把一切都吸入,然后消失。
真是同类呀……这个人。
就在此刻,门被推开,爷爷回来了。
瞬间两人都回了神,鼬转头过去看着门,花耀重新把注意力凝聚到窗外。
但心脏不正常的鼓动着。两人都是。
像是被什么东西给魔魅了。
×××
拥有相同频率的人,也许很容易就会起共鸣吧?尤其他们年纪相近,又拥有类似的孤独的时候。
花耀并不知道鼬经历了什么,一部分也许是家族的压力,一部分……或许是太早见识到的战争吧。
说起来,确实和她惊人的相似。
这是她从他数据中得到的结论。
但正因为相似。
也许我们都会不得好死。这是她在那次之后,再次见到鼬时的开场白,声音一如往常,软软的,小女孩的音色。
他从门口转过头来望着她,顿了好一会儿。
冷淡的唇,勾起,不带一丝丝笑意。
极其嘲讽。
「八成。」
语气,连一点犹豫也没有。
也许,早思考过这问题千千万万遍。
然后得到了答案。
八成。
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