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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4、第 14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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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数的天堂门为我打开了。一切就像是在这之前一切都是上帝之子诞生前的准备,这时候的光明和黑暗则是上帝的孩子诞生了,降临人间了。
      每一个天堂门的打开都放射出万道豪光,那一半天空的亮度如爆发了一般地窜升,只是这种亮度是不刺目的,只要你是平静的,定住了的,就可以向它任意开放自己的视力和视野。
      每个天堂门的打开都展现出一整个天堂的景象,让我看到,天堂不只是一个,而是不计其数个,每一个天堂门的打开展现出的都是一个完整天堂。每一个天堂的景象都不相同,每一个天堂都是独一无二的。天堂里的景象全是由光组成的,一种介乎清亮和黄色的光之间的光组成的,但又包罗万象,所有一切事物应有尽有。每一个天堂里的景象都无边无际无穷无尽,一眼望去,仿佛从脚下看到了无限远,看到宇宙和世界的尽头,但是,一切又都尽收眼底,看得了了分明。
      我看到了各种各样的景象,看到了比大地上还要多的山峦、江河、汪洋大海、原始森林。我看到了比人间所有的村庄还要多的村庄房舍,房舍鳞次栉比,旷野阡陌交错、田地纵横,村庄房舍间充满了生活的气象,多少天堂人在田间地头干活,插秧的、种豆的、挑粪的、施肥的、耕地的、收割的、扬场的,各处房舍的院落里和房间里是劈柴的、挑水的、做饭的、洗衣的,到处都有天堂孩子们玩耍的景象,大得就像整个大地在它面前都嫌小的广场上无数的天堂孩子你一群我一队,藏猫猫的、牵鸡儿的、丢手绢的、玩你我都是木头人不能说话不能动的……总之,凡人间有的生活劳动景象天堂全都有,只不过在天堂生活和劳动都是全然的欢乐、全然的游戏,我听见了天堂人的欢歌笑语声,他们每一个人的欢歌笑语声我都听见了,听见得了了分明,感觉是他们比人间的人们距我亲近一千万倍,他们就像完全在我心里,我更看见了他们每一个人的脸,每一个人的脸都像直接面对着上帝看着上帝也被上帝看着那样明亮灿烂和欢乐,无法用语言形容。
      我在一个天堂里看见了无边的荒野,无数无边的荒野,每一个荒野上都是成群结队的动物,老虎、狮子、大象、牛马、羚羊、斑马、驼鸟、豹子、梅花鹿、袋鼠、熊、龙、麒麟……各种各样的动物应有尽有,人间叫这些名字的动物大多数我都只是听人们和爹说起过,而在天堂我全看到了,每一种动物的数目都不计其数,它们在荒野上自由无碍地奔跑嬉戏,每一个动物都展示出了无穷的胜似烈火燃烧熔岩爆发的生命的活力,每一个动物都需要比天地还要大的荒野供它嬉戏玩乐,每一个动物都拥有这样大的荒野供它嬉戏玩乐,每一个动物都像所有动物一样令人叹为观止,每一个动物都是独一无二的,每一个动物的每一瞬间也都是独一无二的。所有动物全是由那种光组成的,所有的荒野也全是那种光,每一个都是可以看穿看透的,每一个动物的身体里都是无数天堂的景象,无数无边的荒野和生命的景象。我看全看清了所有这些动物,看全看清了它们每一个、每一个的每一瞬间,看得无限分明和透彻。
      我同时看到了数以千计的天堂里都是这样的动物和荒野的景象,但是,每一个天堂里的动物和荒野的景象都是不一样的,每一天堂的动物和荒野的景象的每一瞬间也都是不一样的,每一个动物和每一个荒野的每一瞬间的景象也是不一样的,我同时把数以千计的天堂里的所有这些景象全都看见得无限分明和清楚,相比之下,我就从来没有如此看清楚看分明过世间任何事物。所有这些景象都是纯粹的光组成和变幻出来的,灿烂得就如同无边的熔化的金子的海洋,不是所有这些景象的总和就像无边的熔化的金子的海洋,而是每一处景象,每一个动物的每一瞬间的景象都灿烂得如无边无际的熔化的金子的海洋。只要我敢放眼过去,我就能在每一处每一点都看见无边无际的景象,看见无数的天堂。
      我在一个天堂里一下子就看见了阿房宫。是的,是阿房宫。爹向我描述的阿房宫的壮丽景象我无法想象,但没有想到在这天堂里说看见就看见了,全看见了,看见了它的整个和它的一切,它的每一座房子、每一个院落、每一条街道、每一个走廊、每一个飞檐翘壁、每一道门和每一道窗,而且不只是一个阿房宫,而且数以千计的阿房宫的所有一切,那是千百万种景象,每一种景象都各不相同,它们整体构成了一个无穷复杂和独一无二的景象。突然之间,仿佛是受到了一声号令,无数的天使和仙女从这些天堂里的阿房宫里的无数间房子里涌出来,顿时我看到了比天上的星星都还要多数倍的天使和仙女,但是,她们每一个都是她们自己,独一无二、不可替代、无穷无尽的她们自己,她们每一个一转身一移步那景象都足以将无数的天地横扫一空,她们每一个里面的景象都无边无际无穷无尽所有人间天上的一切应有尽有,她们每一个的面容都如集中了千万个金光子太阳的明亮那样明亮灿烂,她们不计其数,但是,她们每一个所拥有的院落和房间的空间是无限的,她们每一举手投足都使她们所拥有的空间一下子就充满了无数的世界,每一个世界都独一无二、美仑美奂。
      我同时在数千个天堂里都看到了阿房宫,每个天堂里都有数千个阿房宫,每个阿房宫都涌出了比天上的星星还要多得多的天使和仙女,我看清看全看透了她们的每一个、看清看全看透了她们每一个的每一瞬间,看得无限了了分明,她们每一个的每一瞬间的美丽灿烂使我不怀疑她们每一瞬间都直接从上帝那里得到了一个“美”,它比宇宙中所有恒星的光集中起来还要明亮灿烂,比人间所有爱和情集中起来还要炽热温暖,她们每得到这样一个“美”,我都感觉到自己的灵魂也得到了这样一个“美”。这种“美”,在人间,我只多少在女知青小彭那里得到过。我们家的柴禾是不够烧的,不得不买炭烧。炭烧到炉火纯青的时候,炭里面是晶亮灿烂刺目,这曾让我深深入迷。对于这种“美”,一切就好像是我曾在小彭那里得到就是一灶炉火纯青的炭火,而这些天使和仙女的每一个的每一瞬间让我得到的都是足以把宇宙、无数的宇宙装满的炉火纯青的炭火。
      有那么几个时候,几个天使和仙女一转身一移步之动人心魄似乎超过了所有其他天使和仙女,也超过了她们自己以前的展现,仿佛是突然从上帝那里射来了一道上帝不会轻易恩赐给谁的特别强烈的光芒,这既使她们一下子那样异乎寻常地明亮灿烂,又使她们的身影一下子投射到了那道从天顶直抵大地的无形的墙上,对这道墙我一直以为它是存在的,它那边就是我正面对的超自然的光明和黑暗世界,它这边就是我们一般所说的现实世界,这几个天使和仙女的身影一下子投射到了这道墙上,它们每一个都像是比天地还要伟大,至于其美我无法形容,同时,我还看到这几个身影又投射出了它们的影子,这影子投射到这边这个一般所说的正常现实世里来了,我整个人都在这几个影子里了,我们整个山村也都在这几个影子里了,我相信这时候全世界和半个宇宙也都在这几个影子里了,宇宙中最远的意识生命都惊动了,沉醉在这一瞬间被上帝的手摸了一下的至福之中。在这几个瞬间,我不仅沉醉在灵魂被上帝的手摸了的体验中,还看到了自己的灵魂比天地和宇宙还要广大,因为我看到这几个影子全都同时完整地投射在我灵魂里的。
      自从天堂门为我打开之后,在户外我还待了三天时间,每天照样在平时的那个时候起床,背上书包走出家门,但是,最多能够走到我们院子外那块私人菜地里,连那条大路上也到不了,就站在那里如有罪在身地垂着头动也不动直到天黑。
      在这三天时间里,那光明一边展现出无数不同的景象,一边不断增加其亮度。所有那些景象都是由同一种颜色的光组成的,光充满了每一处每一点,没有一处一点不为光绝对充满,但是,所有的景象又全都各不相同,所有景象也全都被我看得了了分明,相比之下,世间事物无不是在云里雾里,我们只见到了它们的抽象的轮廓,甚至于只是一个抽象的概念或符号。这些景象变幻莫测,一瞬间是一种景象,下一瞬间就是另一种景象,我在每一瞬间看到的都是千百万种景象,每一景象都独一无二,每一种景象都被我看得绝对清楚分明。每一种景象也都让我感到自己和一切被“它”照亮、被“它”赐福。对于这个“它”,如果一定要我命名,我只能命名为上帝。多少景象都像是突然得到了“它”超过其他景象和这些景象自身以前的赐福,那种明亮灿烂不仅如神一般,而且在这一瞬间我感觉到了我无法不感觉到的极乐。就是这类东西不仅让我每天最多只能走到院子外那块私人菜地里站在那里动也不动直到天黑,还让我意识到我得躺下来动也不动,我得不吃不喝不动地躺着,直到任何时候。多少次我都差点就在菜地里躺下去了,躺下去就不会再动了,直到任何时候。这不是因为我感到自己无力或疲倦,只是因为我意识到自己只有完全放弃自己、放下一切,处于完全的被动的状态,我才可能接受这样不断涌来和不断增强加大的美,不然,我完全可能被它一瞬间的赐予所砸垮。这种美的每一点滴对于人都胜于足以一瞬间就淹没世界的洪水整个向他涌来,胜于将整个世界一下子倾倒在他头上。
      在这三天时间里,光明不断增强它的亮度,黑暗也不断更加黑暗,更加强烈和生动。黑暗中没有像光明中那样显现出各种各样取了人间景象形式的景象,但是,它也像光明一样,每一处每一点都是无限生动和吸引人的,不管往它哪儿望去,都能一眼就看尽了无数世界的风云变幻,让你的心一下子就开阔得比天地还要广大,而充满了整个这个广大的都是对它的惊叹和赞美。它和当初“我不认识的姑娘”的死亡、“月夜行动”让我遭遇的那种黑暗半球体同属一类,但是,当初,“我不认识的姑娘”的死亡让我遭遇的黑暗半球体,我在“月夜行动”最后那个晚上遭遇的黑暗半球体,不管已经多么惊心动魄,它们在现在我面对的这个黑暗面前,都只不过是火海里飘出来的一团青烟,而现在我面对的这个黑暗则是那整个火海。就和当初在“月夜行动”最后的晚上面对着那种超自然的黑暗我不得不颤栗地感觉到自己面对的是女神黑发的舞蹈一样,也像面对“我不认识的姑娘”让我遭遇的超自然的黑暗我不得不颤栗地相信自己在和神阅读神的宇宙之书一样,在这黑暗面前,我不得不颤栗的感觉到神和它的世界的全面现身。无论白天和晚上,黑暗中所有我们一般所说的现实之物,房舍、庄稼、山林,还有人,我都什么也不看不见,只有被它吞噬和同化的几座山山顶和天相接的那条线还保持着原来的模样,但是,它虽黑暗得就像是把宇宙中所有黑暗集中起来放在它面前也都什么也谈不上了,却是不管往它哪儿望去都能看到无限远,其间全是黑暗和黑暗,却每一处每一点都是独一无二的景象,每一景象都无限清楚和分明。我感觉到爹他们所说的神如果是存在的,它们一定都住在这黑暗中。我感觉到如果我是神我也会住在这黑暗中,哪儿也不去,因为住在这里我会把自己是谁忘了,即使我是上帝我也会把自己是上帝给忘记了,还会把时间也忘记了,只沉醉在对这黑暗中的景象的观看之中。面对这黑暗,我不怀疑如果神住在这黑暗里面,它们谁都永远也感觉不到任何障碍,它们每一个都如在无限的虚空之中,这虚空比我们宇宙和无数别的宇宙的总和的空间还要大,它们一念之间就可以在这个虚空中的任何地方,而在任何地方都能一眼就看见在别处看不到的让人忘记一切的无限的风光和绝对的景象。
      我曾不怀疑只要我敢爬到高观山顶,就能看见一个挨一个一直铺排到宇宙尽头的金光子太阳。在这三天时间里,光明最后亮到已经不用我爬到高观山顶上去看这样的景象了,不管往光明中的哪一处望去,都能看到一个挨一个铺排到了比宇宙尽头还要远的天堂里的金光子太阳,看到比千亿还要多上千亿倍的天堂里的金光子太阳,每一个金光子太阳的亮度都达到了这种程度,使我不能怀疑它集中了千亿个人间那个说是谁逼视它谁就会眼睛瞎掉、而我就真正逼视过它的金光子太阳的亮度的总和,只不过这种亮度我可以无止境地观看、任意地观看,更不会发生人间的金光子太阳你逼视它它反而不那么明亮了甚至于成了一团黑暗的事情,你越是放开地观看它们就越明亮,显然是,我对它们的观看能够放开到什么程度,它们就能亮到什么程度。这种亮度还是无限生动、美和有个性的,这是人间的金光子太阳万不能与之相提并论的,甚至于人这种说是宇宙中最高级的生命也绝对不可能有谁焕发出这样的生动、美和个性出来。我不怀疑每一个天堂中的金光子太阳都是一张和上帝无限热情和放开地对视的脸,我看到的亮度就是这些脸、这些天堂中的生命、这些神和天使在和上帝的对视中已经接近到它们就要和上帝的脸挨上了的时候的亮度。这种亮度同时就是它们的生动、美和个性,显然是,我对它们的观看可以放开到什么程度,它们的生动、美和个性就能焕发到什么程度,而这个程度是绝对可以达到任意的程度、达到真正意义的无限的程度。
      爹给我讲述的太阳的温度在任何物体只是接近它还远没有到达它的时候就化为蒸气了,而宇宙中有无数颗太阳的故事让我颤抖而又神往。爹说太阳能发光和那么亮就因为它有这么高的温度,它实际上是一个火球,一刻不停地燃烧,里面的温度和亮度还超过它表面的一千倍。面对我这次遇到的这个光明,我曾想若果我敢爬到高观山顶上去,一定就能看见宇宙中所有太阳都把它们的烈火和熔浆倾倒到在高观山那边了,我弯腰就能把那烈火和熔浆捧起一把,要不然,不会有这样明亮而广大的光明。在这三天时间里,光明亮到我无法不想象宇宙中的所有恒星的烈火和熔浆都集中到也就几十个我们沟大小的世界内了,而我就在这个世界边缘迈一步就进去了的地方,所以才看到了这样的亮度;我还无法不想象,宇宙有一半不像是我们平时所以为的那样子,而是一整块处处都无限密实的岩石,它的密度超过一切物质,它的每一处每一点比金刚石都还要密实千万倍,而且这半个宇宙的每一处每一点都是这样的,如今,这块岩石整个熔化了,熔化成了“水”和“火”,熔化成了只有电子光子这样一些基本粒子的无机疯狂的运动了,而且把这一切全集中到不比几个我们山沟大的空间里,才可能出现这样的亮度。到了这一步,光明的亮度还在增加。爹说宇宙中所有恒星的燃烧实际就是电子光子这样一些基本粒子完全无机和混乱的运动,在这种燃烧中所有事物都毁灭了、所有事物都不可能存在,只有纯粹的物质的无机混乱的运动,听他说来,到了这一步也就到了头了,不可能有进一步的事情发生了。但是,面对已经增强到了那种程度的这超自然的光明,我无法不想象,如果说宇宙的燃烧到了爹说的这一步还远未到头,电子、光子等基本粒子到这一步还是某种封闭、冰冷、坚硬的“原材料”,还可以进一步燃烧,释放出巨大的能量,而所有的这种基本粒子都被烧掉了,再也没有基本粒子而只有纯粹的能量了,到了这一步都还没有完,连能量都被烧掉了,物质完全不存在了,一切都没有了,连时间和空间都被烧毁了,只剩下绝对的虚无,这个时候才可能有我看到的这种光明,它也才会如此明亮。和这种光明相比,一切生命都不可能焕发出这样的热情、美和个性,一切不管多么活跃的燃烧和运动都是冰冷、凝固和静止的——一切和一切在它面前都是虚无。到了这一步,我也就不再有这类想象了,因为这光明已经是不管从哪方面看,也都只有它自己才能形容它自己了。
      光明中处处都是光明,时时都是光明,无数光明的事物变幻莫测,而光明的事物之间也充满了光明,无数张和上帝无限深情和开放地对视着的脸是光明,这些脸之间的空间也是光明,是这些脸放射出的深情而热烈的光,和这些与上帝对视的脸一样光辉灿烂。不过,相对说来,以高观山为中心,高观山上的天空中的光明是最亮也最活跃的,高观山两旁的山上的光明是次明亮和活跃的。黑暗也一样,高观山所在的位置那地方的黑暗最黑暗最热烈。这是始终如此的,虽然光明和黑暗始终也在整体增加它们的强度,整体始终也在不断更加热烈和活跃。
      这三天的最后一天的晚上,我从外面以那种艰难而可笑,在人们眼中无疑不值得幸灾乐祸也值得悲哀和同情的方式回到家里,再以这种方式盛来一碗饭到饭桌上,却没有把这饭吃一口,连嘴都没张一下就还是以同样的方式回到我的屋里躺上床了,躺下时在身下铺了一叶枯菜叶,没有脱衣服,也没有盖被子,自躺下后就没有动一下了,连手指头也没有动一下,除了眼睛是睁着的和尚有鼻息外,整个人和一个死人完全一样。我就以这个样子躺了七天七夜。
      在这七天七夜里,发生在我身上的唯一可算是动作的,只是我每天在鸡叫第二遍都过了一个时辰天差不多已经算亮了的时候闭上眼睛,跟着就睁开了,其间的时间不会长于一分钟。这一分钟我是睡着了的,这七天七夜的时间我每天也只有这么一分钟时间的睡眠,其余时间都是清醒的,而且是高度的清醒,而在整个清醒的时间里,我连眨一下眼皮的动作也不会有,所以可以说每天只有一次闭上眼睛跟着就又睁开了的动作算得上我的动作,算得上我动了一下。
      我当然知道自己每次睡眠的时间就那么短,和爹他们脑子里总是在思量、计算、算计和窃窃私语不同,我从懂事那天起到现在所做的主要是在观看和体察,放弃自己、放下一切地观看和体察一切,所有一切,包括我自己都仅仅是观看和体察的“对象”而已,而这种观看和体察在这七天时间里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所以,我对自己每次睡过去了多长时间是不会判断错的。时间哪怕只过了一秒钟,周遭也有微妙的变化,时间过去了多久周遭就有多么明显的变化,尽管看上去像是什么也没变似的。我睡了一分钟还是睡了一小时,醒来后身体里的状态也是有微妙的差异的。所有这些变化和差异,我都能感觉得了了分明和清楚,就跟光明和黑暗中的那些景象一样。所以,在这七天里,尽管我是躺着动也不动的,像个活死人,但是我不仅不会弄错任何事情,而且能够观察到和把握到的事物和事情,就是人们一般所说的现实事物和事情,也要比任何活蹦乱跳像爹妈他们那样忙的人能够观察和把握到的多得多、深得多、清楚得多。
      在这七天里,妈每天都会一天两次,一次是早饭一次是午饭,端一碗饭到我床前来,她在床前放了一个小凳子,把饭放在凳子上,我伸手就能够着。热腾腾的饭会发出饭香,饭香飘进我的鼻子里,我不会拒绝这种饭香,但是,我不会动一下那饭,我像是已经完全不能动了,也没有食欲和饥饿感。饭放在那里,我不会动一下,但妈到该吃饭的时间了,还是会又端一碗热腾腾的刚做好的饭来,把已经变凉了的饭换走。七天时间里每天都是这样。
      在这七天里,就妈每天两次进我的屋,也就是她每天两次给我端饭来和把陈饭端走时进我的屋,进来了把新饭放下把陈饭端走。在开始,妈还会看看在那凳子上已经变凉了的饭,看我是否动过,无疑她也希望我动过。过了两三天,她把刚做好的饭给我端来和端走我没有动过的陈饭,就成了她的一项纯机械的义务了,她只是在重复端来端走两个动作而已,不再去想我为什么没有动这些饭,我没有动这些饭又是靠什么活着的。而家里其他人,我两兄弟,则一次也没有到我的屋里来过,甚至于出于好奇或别的什么到我的屋门前来一下也没有过,我还感觉到了他们这几天只要能不在家里就不在家里,在家里也尽量躲我这间屋子远远的。家里比平时任何时候都更加寂静。至于爹,在这几天也只到我屋里来过一次,我们后面会叙述这件事。
      在我的屋里,那面正对着光明和黑暗的墙,对于我看光明和黑暗早已经变得如玻璃般透明了,尽管去摸它硬硬地还在,但是一点也不影响我看那光明和黑暗,只不过也只是不影响我看那光明和黑暗。我们已经说过有极个别的人进入了那黑暗都还能看到他们的身影,只不过那种身影也是非人的而是鬼神的身影,我屋里的这面墙也不影响我看到这种身影,但也仅此而已,至于在那光明和黑暗之外的那一般所说的现实世界和现实之物,全都和这面墙没有任何改变一样,不能看见就不能看见。总之,在我躺上床一躺就是七天七夜时间的时候,在我的屋里和在屋外面看那光明与黑暗完全没有两样。至于在家里的其他地方,以我还没有躺上床一躺就是七天七夜时的经验来看,已经达到了那样的强度和广度的光明和黑暗,也只有在我能够看见屋外的时候才能看见它们,就好像虽然现实之物能够挡住它们让我看不到它们,但是,如果说它们是通过放射出的某种光线传入我的眼睛而让我看到的,那么它们放射出的这种光线就能够走弯路,只要我能看到屋外去就能够看到它们,而且只要看到了它们就整个看到了它们,只不过它们会显得缩小一点和被压扁了一似的。只要看见了这光明和黑暗,背朝着它们和闭上眼睛看它们都能够看到它们,看见完全的它们。它们和所有我遭遇的鬼神事物一样,要么是全看不见的,要么是全看见了,看见了整个和全部。在我躺在床上动也不动把光明和黑暗看了七天七夜的时间里,我的屋子就像我眼睛一样是我的一部分,对于我观看那光明和黑暗,融入那光明黑暗连最微小的影响也没有。
      我躺下来一躺就是七天七夜时间,七天七夜动也没动,没有吃一口饭喝一口水,总共睡了几分钟,这些都我别无选择的,也都是自然而必然的事情。光明和黑暗的展现如果说以无数天堂门纷纷为我打开为一个节点,自此,光明和黑暗的展现跃上一个全新的层次,实现了一个质的飞跃,那么,在这七天七夜里,光明和黑暗的展现则跃上一个更高的层次,又实现了一次质的飞跃,相比之下完全可以说,在这七天七夜时间里,光明和黑暗才在真正向我展现它们,才在向我展现真正的它们。在这种展现面前,不要说人了,就是神也会自然而必然地如瘫痪似的动也不动,如虚空似的安安静静,只有这种展现在展现。它不是别的,就是那绝对的展现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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